这里是矮人族提供给他们的暂时安置住所,或许是为了表达诚意，在矮人的建筑物中已经显得颇为豪华，光是他们此刻身处的会客厅就相当宽敞,几乎能赶上剑士学院的一间中型训练室。

美中不足之处，就是层高稍微有些捉襟见肘,菲涅尔要站在挑空的位置才显得没那么压抑,不然的话，包括亚瑞克与科林斯在内,都有种一抬臂就会触到天花板的错觉。

在菲涅尔开口前，以撒先抬起手,示意暂停，随后看向了角落处的托兰。

“我们的交谈不会被听去吧？”

托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暗绿色的眼珠幽幽扫周围了一瞬,随后重新落在了林恩发顶的发旋上，显得格外专注。

“不会。”

他言简意赅。

“看来矮人族的态度还没那么冒犯。”

以撒的语气带上了一丝若有所思。

在以撒看来,倘若有实力恐怖的家伙进入自己的领地，那无论是不是拯救世界的队伍，他都会提起相当程度的警惕，并且会希望这支队伍的所有动向都被他所知,一切都在掌控中最好。

但倘若他们其实是作为那只队伍，进入到异族的地盘……他可以很坦荡地承认自己就是双标,他希望掌握自己地盘上的所有动向,但他并不认同己方的活动与交谈被他人所知，哪怕只是一句话。

在以撒点头后，菲涅尔才继续说了下去。

“菲涅厄斯将前勇者希望被种下光明魔力的事情用天使文写了下来，并且要求教皇同样拒绝那家伙的请求……这是与勇者同行时期发生的事，但我的记忆中完全没有这一部分。”

银发巫妖的面色沉了下来,他的金瞳死死凝视在古旧的羊皮纸面上，瞳孔收缩，紧接着，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被他自然而然忽略的东西，目光中透出一丝茫然。

“与教皇、教廷……教廷甚至拥有天使的血，菲涅厄斯应当与教廷有过很多交集，可我对此一无所知，并且完全没察觉过有什么古怪之处。”

——菲涅厄斯刻意将某些记忆从分给菲涅尔那一部分抹去了。

林恩安静地听着，又偏过头，继续问道：

“还有其他的吗？”

“……天使文冗杂又繁缛，就像人类贵族会在聚集起来喝酒水、贴在一起转圈的场合的时候，会讲上很多没用的夸赞，所以在天使灭族后，菲涅厄斯通常都选择使用人类的语言。”

菲涅尔的声音依旧低沉。

“上面并没有其它内容，但若非相当熟识的家伙，菲涅厄斯也不会将勇者的消息就这样传递出去，他会保守认可的家伙的秘密……更何况还是用的天使文。”

这么说着，菲涅尔迟疑了一下。

“……连阿斯莫德想要学习天使文，都被我、都被菲涅厄斯拒绝了。”

“这种情况的话，大概会出现两种可能。”

以撒在思考的状态下有时会有一些小动作，他若有所思卷了

卷鬓角。

“教皇也是天使族，所以能获得大贤者的信任——不过倘若真的如此，与教皇交流频繁的国王应当能够看出什么端倪。”

几人当即看向了所有人中与国王和教皇关系最近的一位。

卡里安：“……”

“前任勇者期间所发生的事，至今会经历不止一位国王，不过即便是这一任，也未曾以其他态度面对教皇。”

卡里安似乎是纠结了一下措辞，因他自从跟随队伍一起行动以来鲜少被集体关注，即便他面上的神色仍旧平静自如，但林恩还是觉得他稍微有些不适应。

“教皇倒是寿命绵长……前几年才由新任教皇即位，我九年前便被送进教廷，但也只见过前任教皇寥寥数次。”

“天使的身躯比起人类要更为高大。”

菲涅尔说。

“战斗天使大概有人类的两倍身长，即便是治愈天使，也不逊色于人类中的强壮剑士，如果想要伪装成人类，除非对所有见过的家伙下达暗示，不然也只有治愈天使能够勉强做到。”

林恩突然转头看了一眼菲涅尔，接着又看了看亚瑞克和科林斯。

——所以菲涅厄斯其实是治愈天使……？

菲涅尔使用的正是菲涅厄斯制作成巫妖后的身躯，如果身高不会因更换物种而缩水，那菲涅厄斯在天使中应当也是并不突出的个头。

林恩突然感到一丝没来由的慰藉。

“前任教皇的身材并不夸张，与教廷中其他牧师相差无几。”

卡里安摇了摇头。

“我在教廷中大部分时间都处于神智混沌的状态，就连控制我在无意识期间的行动，教皇也只是交由诺亚和亚伦来负责，我鲜少能与前任教皇接触。”

“如果前任教皇是人类，那能与大贤者以天使文通信，他们之间的关系可能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密切。”

以撒这么说道。

“甚至还会为了某些理由，将菲涅尔记忆中有关教皇的部分掩盖，前任教皇肯定知道些什么。”

菲涅厄斯似乎无所畏惧，在前任勇者死后，他唯一的心理支柱就只剩下“消灭魔族”，而为了这个目标，他甚至亲自策划了这一代勇者贤者换代的错位……如果他会想要隐瞒什么事，那极有可能就是与换代错位有关。

以撒的眸光微微一动。

说起来，无论是只出现短短一次的血族亲王阿斯莫德，还是菲涅尔的熟人赛姆，在一开始都坚持认为菲涅尔就是菲涅厄斯（甚至赛姆现在还以自己年老耳背为由不肯承认菲涅厄斯已死的事实），也就是说，在与前任勇者同行期间，菲涅厄斯的性格大概与菲涅尔相差无几。

那么，按照菲涅尔目前表露出来这种某种意义上颇为单纯的性情……以撒认为菲涅厄斯最可能采取的行动，会是殉道者一般与部分魔族同归于尽。

反观操控换代这种将命运与预言都玩弄在鼓掌间的手段，应该是他这种更为阴险狡诈的家伙能用出来的招数，菲涅

厄斯当初又是如何才能想到这种扭曲换代的极端方法？

还是说，想出这个办法的家伙……其实另有其人？

被菲涅厄斯从菲涅尔记忆中隐去的前任教皇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如果想要从前任教皇口中知道某些消息，可能需要亲自前往教廷。”

卡里安看出这片沉默代表的意思，先是停顿了一下，才在深思熟虑后开口。

“即便我在教廷生活了九年，但仍旧鲜少得知前任教皇的任何情报，甚至连所在之处也被隐藏……就算是在教廷，也要通过现任教皇的应允才能见到他。”

——听上去像是被软禁了。

林恩收回了目光。

“处理完毕霍夫特尔的危机后，我们再商议这件事吧。”

林恩的语气没什么波动，不过紧接着，他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腾”地抬眼，定定看向了卡里安。

“勇者，你在教廷停留了九年。”

卡里安：“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