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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但这事儿早就定下了,无可改变,他们只能安慰自己闻昭非两个月后还能回来。

开大会的最后一天,林琅特意让闻昭非把三轮车骑来,大会结束后,他们把车借给范西华和方一涛,他们轮流载着罗佳佳兜几圈尽兴。

离开前,范西华还找林琅约好,下个月的学习大会林琅也尽量骑着三轮车来,借他们继续兜风玩。

——

7月25号,再有两三天,闻昭非就将完成红石场所有劳改犯的体检和病例建档计划。

在每天的体检工作大抵完成后,闻昭非按照之前的习惯继续喊体检过的个别几人再过来复检和详谈。

在玉米地里劳作的宋三鸣被警卫员喊来的路上心中惴惴,近来,红石场上被喊去复检的人里有不少都检查出严重问题来。

这些人大多都和宋三鸣此时一样,心中恐惧自己得了什么病,又庆幸能被发现或还有挽回的机会。

宋三鸣一直坐在会诊室外,等他前头的几人都看好了出来,他才被男护士小吴喊进去。

“脱了外套,躺下。”

闻昭非指了指会诊室靠窗边的病床,他低着眸光还在看宋三鸣的基本信息,他手中不仅有宋三鸣上午体检出来的基础信息,还有宋三鸣留在档案里的看诊记录。

宋三鸣有较为严重的胃病和其他大小症状,其实农场上的大部分人或多或少都有这类毛病,且持续时间都在三五年以上,原因都是长期饮食不规律,营养匮乏等。

有所不同的是,宋三鸣的胃疼等是他遭遇过一次严重车祸,留下的后遗症。

宋三鸣立刻按要求做了,他要再拉起里面的汗衫前,被闻昭非拂开手,“不用。”

随后闻昭非拿听诊器继续给宋三鸣检查了,他曾经受伤严重的心肺胃等地方,再询问道:“阮医生给你开的药还有在吃吗?吃过多久?”

宋三鸣立刻回答道:“我在那边吃了有半年。转来红石场后,我找陶医生再开过中药喝了两个月。闻医生,我的病……请你如实告诉我。”

闻昭非继续在病历本上记录,再瞟一眼宋三鸣微微发白的面色,按他要求如实道:“你的胃病问题不算严重,但你的肾脏也出了问题,应该也是事故后遗症……”

闻昭非列举了诸多症状,易饿、易疲劳、尿血等,宋三鸣都对上了。

闻昭非沉吟道:“情况有些严重了,我会帮你和副团长申请到镇医院进行更详细检查。”

“在申请下来前,我会先给你开药。”

闻昭非说着将开好的药单递给护士小吴,让他先去取药。

小吴离开,闻昭非放下病历本,浅棕色的眸子直直看向宋三鸣,“我能问你一个私人的问题吗?”

“闻医生你问,”宋三鸣心中悲戚自己这破身体,但也感激闻昭非给他看病和开药。

闻昭非语气清淡又极为严肃,“你还记得阮琇玉女士吗?我叫闻昭非,是闻鹤城和阮琇玉亲手带大的孙儿。”

“你记起来了……放心,我不是来找你报仇的。”

宋三鸣已经在接受国家和律法给他的惩罚,除了这个问话外,闻昭非不会再进行任何的私罚。甚至,他还会履行他在红石场替班的职责,在宋三鸣的愿意前提下,继续为他提供治疗。

“相信你自己也有感觉,你的车祸不像是意外。这才千方百计在监狱医院赖了半年,再转来红石场这里。”

但宋三鸣摆脱了继续被“意外”死亡的阴影,也还要继续付出代价,他的身体经受不起红石场高强度的劳作,肾脏也开始出问题了。()

宋三鸣面色比得知自己病情严重时还要苍白,嘴唇抖了抖,他问道:“你想知道什么?我已经遭到报应了,还不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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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昭非蹙起眉心,扬了扬手,“别转移重心。你落到如今下场你要问你自己做过什么。我只想知道……举报阮琇玉女士的那份举报信是谁写的,是谁交给你的,你们打成了什么交易,你才……”

宋三鸣连连摇头,“这真的是个意外,我只让人把人带来配合调查,真的没有为难她老人家。我真的没有!”

老爷子闻鹤城当时还在高校任教,是副院长级别的人物,他收到举报信也只觉得有人要搞闻鹤城,然后选择从闻鹤城媳妇阮琇玉那里下手。

他下命令把人带来后,就安排人去闻鹤城在职学校的革委会对接,不想才关了三天,阮琇玉被带出来时已经奄奄一息,他当时也吓到了。

“你一定还记得举报信的内容,对吗?尽量原话给我复述一遍。”

闻昭非相信宋三鸣不会轻易忘了那封信,他祖母阮琇玉去世没多久,曾经是街道革委会主任的宋三鸣就跟着被搜出罪证,不到半年就被判刑。

宋三鸣又在前往关押监狱所的路上,遭遇严重事故,知道的人都说他是造孽太多、罪有应得。

但在闻昭非的后续调查里,宋三鸣虽然贪婪,但行事还算有基本的底限在,阮琇玉是第一个死在他手里的意外。

想必宋三鸣午夜梦回时,想忘也忘不了。

宋三鸣呆了许久,才开口复述那份举报信,相对详细地阐述了诸多阮琇玉资本家贵妇的作风,家里私藏了不止一件违禁物品等。

“……大抵就是这些,举报信……是我前妻带回来给我的。”

宋三鸣对阮琇玉的死依旧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并不是直接责任,他再次强调,“我没有下命令,但不能排除我前妻给我手下人下了命令。”

“呵,我落到如今这下场也有她的手笔,她和谁达成了具体交易我是不知道的,”宋三鸣忍住眼底的恨意和惧怕,对闻昭非说了他能说的。

“我前妻叫曹美英。我们离婚后,她改嫁给季靳亦,就是你父亲所在机械厂的副厂长,一开始我还以为她是为了我,呵呵……”

宋三鸣自嘲不止,他答应离婚时,还感动曹美英为了救他去攀附机械厂副厂长。

事实就是他想多了,从离婚那天一直到他被宣判当天,前妻曹美英没有再露过面。他紧接着就遭遇了严重车祸,寄出去的信更没有一封有回音的。

“我算是明白我们这些人再风光再嚣张,将来都得加倍报应回去。”他曾经有那么多钱,所有街坊都要看他眼色,不还是遭到报应,妻离子散,病痛缠身。

曹美英离开他是对的,她改嫁给季靳亦后,不仅可以继续以前的生活,还能在人前风风光光。不像他走在路上,总

() 会有隐晦角落里看来惧怕又仇恨的目光,会在午夜梦回时,被梦里的一双双眼睛吓醒。

闻昭非没有理会宋三鸣悔不当初的诸多感叹,他低下的眸光里冷意恨意交织,机械厂啊,这可不就都对上了。

能对阮琇玉诸多习惯和私藏如数家珍的只会是身边的人。闻昭非大抵已经确定了举报信出自谁人之手。意外又不算太意外的感觉,最后只剩果然如此、果真如此!

“这是纸和笔,你将举报信的内容手写下来,再签个名字,”闻昭非收敛起眼底的情绪,将一页白纸和钢笔递给宋三鸣,他的眼神不容拒绝。

宋三鸣还指望着闻昭非给他治病,话都说出来了,再写一遍也没什么妨碍,他接过纸笔,蹲到病床一侧的桌子边写起来。

男护士小吴拿药回来放到办公桌上,再和闻昭非笑了笑,“闻医生,那我先下班去吃饭了呀,你也早点儿回去。”

宋三鸣是下午需要复诊的最后一位,护士小吴帮忙去拿了药之后,就没他什么工作了,日常闻昭非也会提前放他去大食堂抢菜。

“辛苦你了,去吧,”闻昭非点点头,走回到办公桌那边着手整理病历本,等他整理得差不多时,宋三鸣也将签名后的举报信递过来。

“依我判断,大概和原件像个八成……”

闻昭非没有第一时间伸手来接,他指了指办公桌上的药,“吃不吃随你,我只会在红石场待到陶医生回来为止,你的情况还能等到陶医生回来给你治。”

“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您别和我计较。我吃,您也帮我申请,我……我还不想死,”宋三鸣被判了十五年,如今已经熬过五年时间,他还想有一天回京城去看看。

闻昭非没有回应他的话,他接过纸笔,就去门外喊警卫员进来将宋三鸣送走。随后他拎上背包,骑上自行车从红石场离开。

偶有遇到的劳改犯和看管军人们,都会主动和闻昭非打招呼。

在昨天,副团老樊找闻昭非主动提出,让闻昭非后续和另一栋楼里的军医合作,给他手下的兵进行基础体检。

驻守部队的军人原就有病例档案,不需要新建,但副团老樊看重闻昭非的医术,希望闻昭非能和这个月一样,给他手下的人提前发现病症提前治疗。

同时他也允许闻昭非继续记录病症,作为医学相关的研究材料。也因此闻昭非在红石场的人缘空前的好。

赵家小院里,闻昭非停好自行车,却没有同之前那样第一时间就去隔壁简老家看林琅,而是抬着水进浴房洗头洗澡。

洗着洗着,闻昭非忍不住干呕起来,且越要克制就难抵御……

“三哥,是你在里面吗?”林琅的声音从浴房门外穿来。

林琅要的闹钟在半个月前做好了,个头稍显大了些,铃声也不大好听,但看时间和定时响地功能没有问题。

现在林琅和简老都习惯在上课和做事儿开始前定个时,不至于太过投入后忘记时间,耽误其他事儿。

今儿

是周四,简老陪林琅去陈会宁教授家里上了课,稍稍耽搁才回来,林琅一看时间已经过了闻昭非日常下班回来的时间,她没直接回简老家后院继续写作业,而是回来赵家小院看了一眼。

林琅看到自行车,又找去厨房、堂屋和客卧,闻昭非都不在,她又找来浴房,尝试推了一下,果然没推开,但里面也没有洗澡的动静。

“三哥?”林琅敲了敲门,直觉里面应该是闻昭非。

毕竟自行车都回来了,闻昭非肯定也回了,而且小偷跑家里也不太可能跑到什么都没有的浴房里,把自己反锁起来吧。

浴房的门打开,林琅没来得及露出惊喜的表情,就给闻昭非拉到里面,再紧紧地抱到怀里。

林琅很快就发现闻昭非没穿很多,再就是闻昭非的情绪不是很好。

林琅想自己待会儿也要洗澡,不介意衣服被弄湿,她抬手回抱住闻昭非,语气坚定地告诉道:“我在这里。”

闻昭非在和林琅的拥抱里汲取到了温暖,胃部的痉挛有所缓解,“抱歉……佩佩吓到没有?”

他原是不想让林琅看到他这幅模样,却在听到林琅声音时,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行为。

“没有的,”林琅抬头抬脸给闻昭非确定一下,她没有滋生任何害怕的情绪,她的眼中只有对闻昭非的情意和关心。

闻昭非低头贴了贴林琅的额头,再放开人,“我穿一下衣服。”

“好,”林琅应声后,默默转回去。上次她撞到闻昭非换衣服时看到的更多是背影,现在却是正面,嗯,都很耐看。

林琅悄悄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没有热得太过分。

闻昭非快速换好衣服,再简单收拾一下浴房,就来牵住林琅的手,又很快被林琅回握紧了。

“好凉啊,你生病了吗?”林琅第一次发现闻昭非的手这么这么凉,她眼中的担忧更甚了。

“有一点儿难受,不算严重,”闻昭非朝林琅安抚一笑。

他们回到堂屋里,闻昭非去拿药箱给自己开了点儿药吃下。林琅跑去厨房给泡了杯红糖水过来。

闻昭非一手端着红糖水,一手拉着林琅回到客卧里。

林琅看闻昭非不太能喝得下,也不勉强他,她拉开闻昭非的手,自己钻进闻昭非怀里,让他抱着她。

“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林琅捧着闻昭非的脸贴上去蹭蹭,再低声告诉,“无论什么样的事情,我都陪你一起面对。”

林琅心中有所猜测,大抵是闻昭非去红石场的重要目的在今天达成了,而这结果严重刺激到了闻昭非。

闻昭非将林琅拥紧在怀里,低下的眸光里各种情绪翻涌又隐匿,许久许久后,在林琅以为他不会说时,他开口了。

“基本能确定是聂雪举报的奶奶。大抵是她太恨我了,爷爷和奶奶护着我,无从着手,她联合宋三鸣的前妻举报了奶奶。”

闻昭非不是聂雪无法理解她为何如此恨他,可他宁愿自己被针对或设计成功,

也不希望他祖母阮琇玉以这种方式离开。

“我一直在找是谁要害我祖母,原来我也……”原来他的存在,就是一种原罪。

“不是的,”林琅打断闻昭非的话,她面色严肃地看着闻昭非,肯定地摇头,“肯定不是。是因为她害了奶奶,才一定要毁了必定会追究到底的你。她不是恨你,她是在害怕你。”

能让聂雪追着闻昭非到农场都不消停的原因,肯定不止是她厌恶丈夫和前妻生下的儿子的这个表面理由,肯定还关系到她切身的利益。

闻昭非当局者迷,且当年的事情至今,他一直在心里自责当时人在学校,没能第一时间将阮琇玉带出来。

从闻昭非的角度,很容易就将原因归结到自己身上。

林琅虽然立场倾向闻昭非,但对待这个事情没什么滤镜,她看到的,推理出来的才更符合现实情况。

林琅愈发心疼地摸摸闻昭非的脸颊,换成商量的语气道:“我们都别着急下定论,老师和师母也快回来了,让他们帮忙分析分析,好吗?”

“好,”闻昭非轻轻点头,他感觉有一只手将他从持续下坠的深渊里拽住了,这只手是林琅朝他伸来的手。

赵家小院的堂屋里,四人似乎都忘了煮晚饭这件事儿,寇君君和赵信衡一遍又一遍地看闻昭非带回来的举报信。

他们也认可闻昭非的判断,如此详尽符实、言之有物的举报信,不可能是外人写的,再佐以聂雪和曹美英的交际圈等信息,基本可以确定这信和聂雪脱不了干系。

有些事情在以前没必要和闻昭非说,此时却不需再有顾忌。

“昭非先别急着自责,这事儿……和你没多大干系,”寇君君的语气很是确定,她又看一眼林琅才继续说明。

“你们俩都知道的,你们的娃娃亲原是你们各自的父母。昭非的祖母,玉姨一直坚持娃娃亲的约定,要求闻明轩至少等到25岁,因此拒绝过聂家的议亲。”

寇君君轻轻叹气,“玉姨放话出来,若闻明轩25岁后林家依旧没有音讯,才会给他从京城里合适的人家议亲。”

“任小姐祖籍海城,来京城读书却遭……亲表妹算计,闻明轩算是英雄救美。但……该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玉姨知道后就不再提起娃娃亲,很快就张罗了任小姐和闻明轩的婚事。”

之后的事情闻昭非也有听说,任颜婚后郁郁寡欢,消瘦得厉害,生下闻昭非没多久就病逝了。

“……任小姐去世三个多月时,闻明轩带着聂雪回老宅,但玉姨知道后极力反对,首先就是任小姐去世时间太短,再就是你太小了。于情于理,闻明轩都不适合这么快再婚。”

最后结果自然就是阮琇玉的反对没用,聂雪使了“手段”让闻明轩必须娶她,也因此阮琇玉对聂雪的观感非常不好,更不放心将不足半岁的闻昭非交给她照顾。

“……玉姨不喜欢聂雪,聂雪婚后也不往她跟前凑。这是她们之间谁都难以调和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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