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雾气迷离,怪石嶙峋，每一棵树几乎都长得一模一样，最烦的是还会移来移去。
卫月歆在这个奇怪的迷阵里转悠了好几遍，终于无奈地坐在一块石头上,一手托着腮,耷拉着脸叹气。
这什么鬼地方！
这真的只是迷阵，而不是她被传送进了什么奇怪的地方？
她已经在这里转很久了,刚开始火急火燎,只想赶快出去，就怕太浪费时间。
但经过和水晶球里的时间对比，她发现这个地方的时间很奇怪。
她体感过去了好几个小时,但水晶球里才过去几秒钟不到。
两者时间流速几乎有几千倍差距！
夸张到可怕！
也就是说，她在这里就算呆个几十年,修仙世界可能才一盏茶一炷香的功夫！
所以，她佛了。
既然不会消耗时间，那她慢慢耗就是。
只是,转了好几圈，找不到一丝一毫可以突破的地方,也是有点挫败的。
如果彭岚在这里，应该能破解这个阵法,因为他的时间之手【可以看穿、击碎世间一切虚假的时间】。
这个阵法里的时间显然就是一种虚假的时间,是被阵法的力量硬生生撑起来的。
卫月歆扒拉了一遍自己拥有的能力和金手指，最后目光落在自己手上。
她有牢笼之手，能将世间万物握在手中,全力启动的话,应该也能对付得了这个阵法。
就是到底有点专业不对口了,需要付出的能量是一个很庞大的数字。
她又摸了摸自己的右眼。
这颗坠月石她炼制的时候加了些东西,想要练出能够看破虚幻的功能，但因为她炼器技术有点潮，这个功能也不够强，不足以看穿这个阵法的破绽。
无奈，她换了个思路，既然这里是阵法，何不用她学来的阵法知识破解？
她之所以主修阵法，就是因为觉得这阵法可大可小，可攻可守，变化多端，出其不意，很实用的样子。
同时也是因为，她在这一道上着实吃了几次亏。
那就把这次，当成是又一次吃亏，外面是她的敌人，想要把她困死在这里，她必须自救。
卫月歆微微合眼，几息后睁开眼睛，双眼灿亮，站起来，站在阵法师的角度重新审视这个阵法。
时间一点点过去，她走遍了这个阵法，她在所能到达的每一个角落，做下了相对应的种种记号，试图找到阵法移动的规律，然后在纸上不断推演这个阵法。
她从水晶球里拿出手机，用来记录她在这里经历的时间。
这样没过几天，手机突然坏了，其他计时的东西拿出来也完全不能用。
她于是只能靠自己的感知来记录时间，一天过去，就在石头上写一笔正字。
但在写了五个正字之后，这种法子也没用了。
阵法里没
有日夜之分，没有鸟啼虫鸣，没有任何可以用来估算时间的东西，一切漫长而寂静，好似没有尽头。
这样的日子一长，她就无法靠自己的感觉来估计一天的长短，因为和水晶球里的时间流速相差太大，也很难用水晶球里的时间来校正。
好在，她是在水晶球死空间区和静止的时间较量过的人，并不惧怕这种模糊了时间的感觉。
她继续潜心于阵法之中。
又过了一段时间，她开始恍惚，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里呆了多久，是一个月，还是两个月，还是半年一年。
但她依然沉得住气，她已经快要摸到这个阵法的关键了。
又过了许久许久，卫月歆已经彻底没有了时间的概念，她无法遏制地感到一阵恐慌，好像自己被遗弃在了宇宙无名的角落。
再也联系不到其他人，回不到自己熟悉的地方，没有人能找得到她，也没有人还会记得她。
她扶住脑袋，使劲晃了晃，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去，但是心脏还是一阵阵的紧缩，心慌得好像低血糖发作，漂浮着，够不到底，四肢都在发抖，呼吸变得艰难。
很慌张，很害怕，多少年没有这种感受了，这里每一个角落，每一件事物，都让她抵触，急切地想要逃离。
她下意识就想进入水晶球。
作为她的本命金手指，这个阵法也无法隔开她和水晶球，她其实是随时可以进去的。
但进去前，她忽然停下动作，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进去了就是认输，就是失败，就是失去这次破解阵法的机会。
不，她不会失败，她不能轻易认输！
她闭上眼睛深呼吸，然后盘腿下来，打坐。
她没有用多高深的术法，而是运转起修行的最基础心法，催动灵力在身体里一遍一遍地循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如此，又是许久许久，当她平静下来，她就继续研究阵法，当又开始心慌，她就继续打坐。
如此循环了不知道多久，她终于把阵脚全部找了出来，然后尝试移动或者毁去其中之一。
又是一番钻研努力。
终于，在卫月歆把自己弄得披头散发，头昏脑涨，眼里熬满血丝，几乎耗尽心血之时，终于要成功了。
她如释重负，露出了笑容：“好了……”
这时候，阵法却突然发生了变化。
整个场景都变了。
之前是树林，现在变成了竹林。
卫月歆整个愣住。
旋即一股邪火猛地直窜脑门，她气得浑身发抖起来。
就差最后一点！最后一点！
努力了这么久，坚持了这么久，明明就要成功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花了大半年时间，兢兢业业做的毕业论文，在即将打上最后一个句号的时候，电脑黑屏了，冒烟了，整个论文都不见了！所有数据都没有了！
啊啊啊，她想杀人！她想发疯！
满腔怒火如同爆炸发出的火光，几乎要将她整个人炸破。
她愤怒地对上空骂道：“戏弄我很好玩吗？放我出去，我们真刀真枪地打一场都好！”
没有人回应！只有她的声音在回荡，把竹林摇得簌簌作响。
卫月歆气急，在竹林里破坏起来。
一丛丛竹子倒下、崩裂，噼啪作响，竹屑和竹叶纷纷扬扬而落。转眼间，竹林被卫月歆毁坏殆尽，但又一眨眼，又全部恢复如初，碧绿如玉的竹面甚至能映出卫月歆的影子，似乎在嘲笑她又做了无用功。
卫月歆气得胸口更疼了，猛地一挥手，强劲的灵力如横刀斩过，整片竹林齐刷刷倒了下去，但下一刻，又恢复如初。
卫月歆：“啊啊啊啊！”
她真的要气死了！
她抓住一根竹子就直接捏得粉碎，但下一刻，这根竹子又冒出来了，还反弹回来，差点打到她的脸。
卫月歆死死捏着拳头，眼前阵阵发黑。
灵力在体内乱窜，七窍都在隐隐作痛，一股股的腥甜往上涌，她没压住，一下给喷了出来。
面前的竹子被溅上斑斑点点的猩红，她不敢置信地抹了一下嘴角，看着手上刺眼的红，简直不可思议。
她居然被气吐血了！
原来人愤怒到极点，激动到极点，真的会吐血！
可是吐血的原理难道不是因为胃底动脉破裂什么的吗？
她身体这么健康，又没有受到外力伤害，就这么把自己气得血管破裂了？
到底还是对自己小命的担忧占了上风，她深呼吸好几下，忍住不再动怒，扶着竹子坐下去，竭力将灵力稳住。
许久之后，灵力终于平复下来，她整个人也累到了极点，长出一口气，浑身力气一泄，她顺势倒在地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在这个该死的阵法里，她第一次松懈下来，放任自己睡了过去。
随便吧，毁灭吧，不玩了。
阵法外，老头捋了捋胡须，啧啧一叹：“气性真大！不过，撑到第二关，也算是不错了。”
但他也没有把人弄出来，等人醒了自行出来便是。
这时候把人弄出来，他还真的有点怕挨揍。
这姑娘脾气挺大的，虽然肯定打不过自己，但……财神爷还是别得罪了，等她自己气消了再说。
……
卫月歆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还是头疼心口疼，浑身无力。
她看着眼前的竹林沉默。
还是生气，毕竟之前的辛苦全都白费了，但她也想明白了，这应该类似于一场试炼，闯过一关还有一关，倒也不是戏弄。
是她心态上太着急了。
看了看水晶球里的时间，从进入这里到现在，水晶球里不过过去了一个小时。
那就继续吧。
她闭了闭眼，站起来，从头开始研究这个竹林阵。
外面老头都惊讶了：“她居然
还能继续？”
不过这人在钻研阵法的时候，嘴巴小幅度动啊动，似乎在说什么，他仔细去听。
这姑娘正在碎碎念：“老子最棒！老子最棒！老子最棒！”
“气大伤身！气大伤身！气大伤身！”
“学到就是赚到，多呆一天就是多降低一点平均课时费。”
“这么贵的课，延长点课外练习时间，这是我应得的。”
“有便宜不占白不占，薅光老师羊毛！”
“薅羊毛薅羊毛我薅薅薅！”
老头：“……”
老头差点把自己的胡须拽掉。
这臭丫头！
……
卫月歆花了很长很长，长到她根本算不清多久的时间，终于把这个竹林阵法破解了。
就在即将破解的那一刻，地图又变了。
这次变成了桃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这片正在花季的桃花林美得令人心悸。
卫月歆都不禁失神了片刻，然后继续面无表情。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还有新的关卡。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几欲喷薄而出的暴躁，果断地先打坐一番，压了压乱窜的灵力，再睁开眼睛，无悲无喜地看着这片桃林。
然后蓦地露出一个笑容：“哦，老师又给我发课外作业了，完全是课时外的惊喜哦，还是老师自己印的卷子，好开心哦！”
“这课简直值回学费！”
“我爱学习学习爱我！”
“Let'sgo~~”
她开开心心地又投入了破解工作中，而阵法外盯着她的人打了个哆嗦。
这丫头，越来越渗人了。
……
一关，一关，又一关。
卫月歆的碎碎念也变成了——
“放弃很容易，但坚持一定很酷。”
“对未来的真正慷慨，是把一切献给现在。”
“他们要把你埋了，但你是一颗种子。”
“低头是题海，抬头是未来。”
“以梦为马，不负韶华。”
“厚积薄发，你我皆是黑马。”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高三正能量金句超标了有没有？
但还真的挺管用的，就跟催眠似的，只要相信自己的每一分努力，都会在未来结出甜蜜的果实，眼下这些，也就不枯燥不难熬了。
卫月歆从必须催眠自己，压制自己的脾气，到潜心钻研，心无杂念，其实也没用太长的时间。
破解每一关的时间也变得越来越段，越来越熟练，她还从中总结出许多规律和捷径。
一开始，她还记着多少关，到后来实在记不清了，平静到麻木地接受一轮轮新的挑战。
阵法中没有年月日夜，卫月歆也只会在累极的时候才小睡一会儿，大部分时间，她都在研究阵法，甚
至没有当自己是一个人，而只是一个破解阵法的机器。
她也没有什么吃喝拉撒的需求，身体的新陈代谢好像完全停止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刻都在用脑，她的头发居然渐渐发白了。
某一日，她突然发现自己的头发全白了，乱糟糟又打结，像一个苍老的疯子。
她坐在地上思考，自己到底在这里耗了多少年，眼前这个到底是第几关，到底有没有能够结束的那一刻。
只要想想这种问题，就觉得很崩溃，又不可遏制地生出逃离的冲动。
然后，她看了一眼水晶球里的时间，哦，才十天不到啊。
才这么点时间，那没事了。
再摸摸自己的脸，很好，并没有皱巴巴的，皮肤依然光滑紧致，所以，她这也算是鹤发童颜了？
也算是赶时髦了一把。
她拿出一把梳子，仔仔细细地把自己的头发梳顺绾好，再看看自己身上梅干菜一样的衣服，给自己施了一个清洁术。
整个人焕然一新。
继续投入工作。
就这样又持续了很久很久，在又一关结束的时候，她一边回忆这关的几个关键之处，在本子上做好笔记，同时平静地等待着下一关，却没想到，眼前一切散去，就如同迷雾消散一般，出现了熟悉的场景。
她回到了小屋前。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那位大宗师依然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坐在石桌边，只是看自己的目光格外复杂。
卫月歆一阵恍惚。
此情此景，仿佛她从未离开过，又让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太阳穴一阵一阵突突地跳，脑袋胀胀的，她觉得整个世界都特别不真实，甚至怀疑这也是一个阵法，只不过采用了这个特殊的场景而已。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因为长时间没有说话，嘴巴舌头都有点僵硬了。
老头一脸复杂地看着她，喟叹一声：“你破解了所有阵法，足足一百零一个。”
卫月歆愣了下，一百零一个？有这么多吗？
“来老夫这里学艺的人很多，这迷阵都是入学后的第一道测试，一个阵法等于一个关卡，这么多年来，唯有你一个人闯到最后。
“寂静无声的环境是一道坎，不知时间流逝不知今夕何夕是一道坎，孤独恐慌是一道坎，即将成功之时前功尽弃的悲愤狂怒是一道坎，无止境的、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关卡是一道坎……
“而这难度颇高的阵法本身，还是一道坎。
“有的人倒在前面，有的人坚持到后面还是放弃，有的人不耐烦，用其他手段强行破阵而出，有人不屑一顾直接将这阵法当做修炼之地。”
老头摇了摇头，看着卫月歆，重复了一遍：“唯有你坚持下来，走到了最后。”
卫月歆还是沉默，她脑子有点糊，好似还没反应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自己应该说点什么，老头却摆摆手：“我没料到你能坚持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