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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9 章 春暖花开

“轰隆——”

“轰隆隆!!!”

惊雷霹雳,大雨滂沱。

即使是深夜,兵马司官署内也灯火通明,一排排衙署厢房中点着灯,回廊间点着照明的火把。

人来人往,脚步匆匆,不顾湿足,踏水而行。

夜幕倾盆雨水,浇得兵马司众人的心都凉飕飕的,雨幕中隐隐传来难以置信的低声议论。

“大理寺的人真就这么神了?”

“是啊,暴指挥使不是今早才抽调了一批人马,去加封了那条小巷,请大理寺的狄寺丞来看吗?这才几个时辰?!”

“难怪暴指挥使要腆着脸去求人……咱们早晚交班,一刻不歇的搜查,这么多天都没找到。”

“哗…哗…哗…”

“踏踏踏,”有人披雨踩水而来,有些不满,“这雨可真大,鞋袜全湿了。你们可真别说,大理寺那人架子是大了点,本事那是真不差,就去看了看,连人多高都说出来了!”

来人压低了声音:“你们是没听见,暴指挥使说起那能人语气有多温柔。尤其是后来和狄寺丞沟通的时候,有多好说话!”

温柔,好说话???

这说的是暴指挥使??

这话顺着审讯后得到铁证的消息,传到京城各家,六部五寺二十四衙门的人,都不敢相信的掏了掏耳朵。

“暴凭江那狗脾气,竟还有人说他温柔?”

即使是不认识暴凭江的人,也满脑子问号:“这世上竟然还有好说话的温和性子,能当上兵马司指挥使?”

***

夜半,狄府。

狗狗祟祟的身影、带着小一号狗狗祟祟的身影,出现在主院。

小声:“爹~咱们为什么要悄悄地呀?”

稚嫩的声音藏着点说不出的兴奋好玩,似乎对这个雨夜探险活动非常感兴趣。

同样小声:“咱们悄悄地,才能看见你祖父有没有受伤,要不你祖父肯定会包扎好藏起来的。”

“是吗?”狄昭昭很是不理解,歪着脑袋小声说:“不会呀,说出来才有呼呼的。而且祖父怎么会受伤呢?”

狄先裕:“……”

他脑子里浮现儿子前不久膝盖摔伤的场景,小孩眼里含着一泡泪,把裤腿卷起来给他看,还特委屈的红着眼眶和鼻头跟他哭诉:“呜呜呜呜爹爹,我腿疼……”

然后他一哄,小昭昭就很给面子的用小手抹了抹眼泪,抽噎着说自己是怎么摔伤的,还抽抽搭搭地小手扯他衣摆:“爹爹给呼呼,吸,呼呼就不疼了。”

狄先裕卡壳,这要怎么跟小孩解释,祖父和你这个小不点可不一样?可不会抽抽搭搭的抹眼泪找人呼呼!

要是平时吧,他指定要大笑着刮小家伙鼻头说:“你还好意思说?羞羞脸!”

但等会儿,说不定还要靠昭哥儿蒙混过关……咸鱼想了想,换了一个理由忽悠道:

“昭哥儿

你想啊(),万一祖父睡了?()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咱们悄悄来,悄悄回去,就不会有人知道你晚上不乖乖睡觉,还出来踩水玩了。”

狄昭昭眼睛睁圆:“是哦!”

坐着总是转弯,摇摇晃晃的马车,狄昭昭回家来就倒头呼呼大睡,许是小脑瓜累着了,睡到晚饭后才醒。

因为睡不着想出来踩水玩,差点被抓回去罚站的小昭昭,很是心虚。

心虚的小脑袋左右看看,一副生怕被人看到的小模样,连脚步都放轻了许多。

狄昭昭声音压得更低了,虚虚地跟爹爹咬耳朵:“嘘——那咱们再小声点。”

乌眸却好像更兴奋,更亮晶晶了。

若这是在诗词浸润了生活各处的唐朝,此刻指不定就有一诗篇《深夜雨幕悄游府探祖父》新鲜出炉,为孩童快乐的童年回忆,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点着灯的书房里。

唐管家走进来,低声对桌案前的狄寺丞说了几句,并有家中护卫暗哨传来的对白。

狄寺丞:“……”

一时竟不知道该窝心,还是该嫌弃儿子不靠谱且不带脑子。

他无奈扶额,又吩咐:“去烧一壶去寒的姜茶来。”

不一会儿。

书房外。

狗狗祟祟小昭昭:“哇~祖父真的还没睡诶!”

狗狗祟祟大咸鱼,脑子里已经浮现电视剧里那种,一个人孤独的夜,半光着膀子默默给自己包扎的凄凉画面:“咱们去窗户边上看看。”

咸鱼已经计划好了,在窗户纸上戳个洞,就能看到了,电视剧里都是怎么演的!

小心迈出左脚.jpg

再小心迈出右脚.jpg

狄昭昭虽然不明白爹爹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一点也不妨碍他跟着学。

小脑袋里还想呢,他们弯着腰,这也算降低重心吧?又稳、声音又轻。

狗狗祟祟.jpg

可惜的是,还没走两步,就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拦住,语气恭谦,但声线似乎强忍着某种不正常的起伏:“二爷小郎君,老爷有请。”

咸鱼:!!!

他不是悄悄来的吗?!!

狄昭昭也眼睛瞪圆,随即小脸惊喜,拉着爹爹就往书房里跑,眼眸亮晶晶的看桌后的狄寺丞。

“祖父,你是怎么发现我和爹爹的啊?”

狄寺丞揉揉昭哥儿脑袋,只解释道:“祖父书房有人守着。”又看向狄先裕。

被祖父盯着的狄先裕脖子缩了缩,立马把小孩挪到身前当做挡爹牌,脸不红心不跳的坑崽说:“昭哥儿睡不着,惦记着坏人抓到没,我才带他来的。”

狄昭昭一秒入坑,立马来了好奇心,全然忘记了起初爹爹的忽悠,昂着小脑袋问:“对啊,祖父!坏人抓到没有?”

咸鱼理直气壮,咸鱼挺胸抬头!没错,就是这样!

狄寺丞见此,额头冒出黑线。

自己生的儿子,还能怎么办

() ?

狄寺丞无奈道:“先把姜茶喝了去去寒,我再与你们说。”

姜茶虽然不好喝,但踩过水,吹了风,还淋了从廊外飘进来的凉丝丝水汽,再喝热乎乎的姜茶,还是很舒服的。

外面漆黑一片,风雨交加。

书房里倒是暖光怡人,小炉上煮得咕噜咕噜的茶水,发出令人安心的声音,飘出热腾腾的柔软白气。

见二郎视线总往自己身上瞅,狄寺丞叹气:“你怎么偏生觉得我会受伤?”

被一语道破心思的咸鱼:!!

他下意识问:“你怎么知道?”

狄寺丞:“你那点心思,全写在脸上了,还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有吗?”狄先裕摸摸自己的脸,他不这么觉得啊!

又不好意思嘿嘿笑两声:“还不是爹你吓人,看到人就跑下去追,那人脸上还有刀疤,我这不是担心吗?”

狄寺丞叹口气:“连昭哥儿都知道我不会受伤,你不会以为我下车,是亲自去追那刀疤脸了吧?”

狄昭昭正美滋滋喝着姜茶呢,祖父好像还让人往里头加了红糖,他可喜欢了。

他小口小口的嘬,觉得身体都暖呼呼的,闻言抬头:“不会啊,祖父肯定是让人跟着,然后自己去找暴指挥使了吧?”

咸鱼:???

这和他想的不一样!

要是这样的话,他做什么晚上回来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狄寺丞看着他略懵的惊讶表情,那股不知道该窝心,还是该嫌弃的复杂滋味,又涌上心头。

干脆挪开眼,对乖乖巧巧捧着姜茶喝的小孙儿说:“昭哥儿说没错,祖父下车后,点了两个人盯梢,就去找暴指挥使了……”

说起那时。

暴指挥使正踌躇满志,撒下了一系列的网,从城门口外松内紧的严查,到京城各药铺蹲守……最后他沉声喝令:“三天之内,定要将人全数缉下!”

“若是那个辖司把人给漏了,上至典吏,下至小卒,统统去守城门一年!”

相比分管一个片区,日子滋润还有点油水可捞,日日守城门,那可是个辛苦且背锅的活,甚至还在鄙视链最底层,谁也不想去!

正绷紧了皮,脑子飞快转动自己辖内可疑的屋子和人,满脑子都是三天,只有三天!!

就见狄寺丞稳步而来,带来了已经找到高度疑似之人的消息。

刚刚才下决心三天内必搜出这伙人的暴凭江,猛地一下站起来:“此话当真?怎么发现的?可是那手中有伤之人?”

“并非他,路上看出来的。”其实狄寺丞心中也依旧惊讶未散,但依旧能保持冷静,思忖着顺藤摸瓜,牵出大鱼。

听到他说“看出来的”这种话,暴凭江尬笑了几声,而后便陷入了沉默。

回去的马车上都看出来?

分明是在兵马司的底盘,但暴凭江莫名感觉底气不足,好似凭空矮了一截,说话都硬气不起来。

两人联手布置追查时,倒是让狄寺丞占据了主导地位。()

狄寺丞抱着孙儿慢条斯理地说:“……等追着那刀疤脸进一小院后,在周遭各个巷口,胡同口,易翻越的矮墙处都做了布置……在埋伏人马动手抓捕前,还逮到了一只信鸽,信鸽腿上绑了一封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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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昭昭窝在祖父怀里,就像是儿时听故事那般,听祖父讲案子。

其实案子细节,本不该和旁人透露的,但偏偏此案关键几处,处处有狄先裕和狄昭昭的痕迹。

已然算不得旁人。

甚至可以说,没有他们,这案子可能根本就不会被追查到这个地步。

狄昭昭眼睛亮亮的:“信里是不是有证据!”

狄寺丞:“是封密信,已经连夜送去破译了,八九不离十。”

“那他们为什么当街砍人呢?”狄昭昭又好奇宝宝似地追问。

“从目前审出的蛛丝马迹看,”狄寺丞皱眉叹息,“应当是追杀一股去淮南王封地探查私铸铜钱消息的人马。我方才查了一下,这段时间陆续报上来好几桩无名尸体砍杀案,还都是京城到淮南王驻地方向……”

狄先裕都倒抽一口凉气:“这是一路追杀啊?这几个人也是真惨,都好不容易逃回京城了,结果最后把人逼急了,直接大庭广众下动手。”

血迹遍地,成了朝野皆惊的血案。

咸鱼忍不住叹息,史书悲怆下的寥寥几笔,也不知陨了多少人命。更何况眼下这还只是起了个小苗头。

狄昭昭也听得眼睛睁得溜圆,担忧道:“那祖父派去的人,没有被发现吧?”

“没有,大理寺的人经验丰富,昭哥儿莫担忧。”狄寺丞安抚的拍了拍小孩的背脊,不再多说。

潜藏的暗流汹涌,一旦露到明面来,便是雷霆手段。

各种蛛丝马迹,一旦到了专业人士的手里,就没有揪不出来根子的。

破译出的密信,拷问出的死士,秘密派遣去淮南王封地的探子……全都一一传来结果。

前不久锤死了证据,得了众臣信服后,严搜施、廖的相关私产,对施律、廖豪逐一突破,也都有了反馈……

半露不露的事情真相,霎时全都浮出水面,暴露在阳光下。

淮南王私铸钱币,已然在暗中囤积了精铁、武器、粮草。

与狄松实所预料的,分毫不差!

而那场血案,则是施家在发现家业中有私铸的钱币后,暗中派去淮南王封地查探深浅之人。

施家昔日是鼎盛世家,但已没落三代,眼瞧着子孙不争气,要滑落出世家之列。谁也不知他们是不是想暗暗博一个从龙之功,还是真的陷入此事,惊恐难当,想先暗中查明。

接连几个月。

朝野震荡,牵扯甚众,出兵南下,还打了一仗。

待一切结束,已是春暖花开。

萧府。

狄昭昭重新高高兴兴去找师父念书:“师父——”

() 憋了一个冬天没出门撒欢的小孩,蹦跳着冲进门,兴奋高呼。

帅大叔萧徽折腾忙活了一个冬,依旧还是很帅。

敞着衣衫,随意捆着头发,在院子里指挥家仆收拾行李:“这个要带上,几种铜钱都收拾好了……”

听见狄昭昭兴奋欢呼声,他笑容一下上脸,转身就看到生机勃勃的小孩,灿烂笑着朝自己哒哒哒冲来。

简直比满园春色都更亮眼、更明媚,让人不禁心生欢喜。

“呦,昭哥儿怎么笑得这么开心?跟吃了蜜似的。”文武双全的萧徽,一点也不怕小孩似钢炮一样的冲击力,弯腰一搂,就把小孩搂进了怀里。

狄昭昭一本正经地纠正说:“不是吃了蜜,是吃了糖葫芦哦。”

萧徽朗笑出声:“好好好,跟吃了糖葫芦似的。”

小孩满意,又借着师父的身高朝下看,就能看到地上的行李,还有分成几堆的铜钱,他杵着小脑袋瞧。

好奇道:“师父这是在做什么?”

萧徽伸手抓了几把铜钱,放到小昭昭面前:“你瞧瞧这是什么?”

“铜钱啊!”狄昭昭被家里养得很好,见铜钱少,但多看几眼,也发现不对,疑惑道,“这些铜钱怎么感觉都不一样?”

“你还真能不掂量,用眼睛就能瞧出不同。”萧徽感慨,又拿出一捧真钱,掺杂了几枚假铜钱混合在里面。

“再试试看,能不能把假铜钱找出来?”

狄昭昭手里握着一枚敕造的足两真铜钱来回看了看。

又看向萧徽手里的一捧铜钱,小手扒拉了几下,很快把假铜钱都找出来。

“怎么样?”小孩眼眸亮晶晶的看师父,小脸仿佛写着“来夸我呀”的期待。

“真厉害!”萧徽忍不住揉揉他的脑袋,感慨,“你要是再大几岁,我还带什么铸铜钱的老师傅,他们还要用手掂量,直接带你去就好了!”

狄昭昭惊讶:“师父你要去哪儿?”

萧徽抱着小孩直接往屋里走,他说:“去淮南王封地,收缴钱币。淮南王不知从哪里弄到的印版,和真铜钱的差别可太小了,唉,师父这趟去,真的要辛苦了。”

狄昭昭挺起小胸膛,脆声:“带我去呀!”

他不用手掂,就能看出真假铜钱!而且他还没去那么远的地方玩过呢,狄昭昭眼眸晶亮。

萧徽摇摇头:“你还小。”这铜钱淮南王还不知笼络了多少当地豪强世族,水怕是不浅。

“都说我小,哼。”

见小孩一下耸拉下来的可怜小表情,萧徽捏捏他的小脸笑道:“等你十岁,再有能用得着你的地方,就带你去,刚好带你见见世面,教你应付各种情况,到时候你可别嫌苦。”

“真的吗?”小昭昭眼睛嗖得一下就亮了,十岁好像不远了。

“真的!”萧徽一口答应。

“我肯定不嫌苦。”狄昭昭保证,又期待的伸出小手,“那一言为定哦。”

萧徽伸手跟小孩击掌,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笑道:“一言为定。”

当大小两个手掌相击,发出脆响,萧徽嘴角都不住上扬,各地都怕他这个钦差,说他手段如雷霆。

殊不知他这小徒弟,才是真正的雷霆,是真的硬碰硬,实打实的直戳死穴,拿捏七寸。不讲道理的那种!

他不讲道理,是真不讲理。

他家昭哥儿不讲道理,那可是让人哑口无言,无可挑剔,想参都没法参!

萧徽想到未来他们师徒联手的画面,再想想那群谏臣的黑脸,忍不住朗声笑起来:“走,师父教你弹琴!”

等开心唱过,笑过,萧徽琢磨一会,又问小昭昭:“我这一走估计有几个月、小半年,你学问可不能耽搁了,要不我送你去师伯那儿?”

“姜师伯祖那儿吗?”狄昭昭小脸有点愁,他记得上次,他和师父去姜公那儿,好像是被打出来的。

他小短腿跑不快,还是师父拉着他跑的。

场面可刺激啦。

他当时还跑得脸都通红,还直喘气呢。

“怕什么!”萧徽大气一挥手,“放心,这次肯定不会被打出来。你要是觉得不好,那师父给你留点课业,或者给你安排个学堂?”

狄昭昭道手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那还是去姜公那儿吧。”

“行!”

确定了一应事宜,萧徽也不去想那一摊子事,不去想当地几乎翻倍的粮价、物价,还有牵扯的百姓。

他豪迈笑道:“等师父这趟回来,估计就要升官了,又换个颜色的衣服穿穿。”

“怎么样,是不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看这才多久?”

狄昭昭用力点点小脑袋:“师父说的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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