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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这人很护短

他所修的法门肉眼可见的强大。

号角声停歇的刹那,黑色的真气就像是水流一样从他的肌肤中渗出,在他的身周纵横交错,就像是从污泥中伸出的阴黑树根在不断的生长。

一丈范围之内,空气噼啪作响,就像在铁锅里爆豆子。

“六品?”裴云蕖看了顾留白一眼。

顾留白点了点头,“是六品。”

裴云蕖的目光重新回到场间。

黑沙瓦一役之后,她就知道顾留白所修的功法似乎具备精准的判断对方修为之能,在判断对方真实的真气修为方面,顾留白没有任何的失误。

这秦苦虽然是六品的修行者,但真气和真气互相冲击,却使得他的真气能够离体更远。

在短兵相接之中,他对周身情况的感知会更敏锐。

若不是顾留白十分看好齐愈,再加上她知道这种修所的比试并非临时安排人手,否则她都怀疑这秦苦是不是遮幕法会上那个借你人头安排的杀手。

当黑色的真气和真气不断冲击,将真气推离到更远的位置时,秦苦手上那柄黑色长剑上一些平时看不见的符纹慢慢显现。

黑色的剑柄开始散发出青色的光泽,剑身距离剑柄一寸处,一团符纹悄然亮起,那是一个狰狞的魔鬼头颅。

这算什么?

六品却稍能借用七品之能?

裴云蕖皱着眉头看着齐愈,她不能理解为何齐愈到现在为止还站着一动不动,就让对手如此蓄势。

轰!

空气突然暴鸣,许多没有丝毫心理准备的看客都吓了一跳。

秦苦和齐愈原本隔着至少三丈的距离,但伴随着这一声暴鸣,秦苦只是一步就到了齐愈的身前。

黑色的剑身急剧的震动着,剑尖就像是无数只蜂鸟在紊乱的飞行。

齐愈后退半步,这半步的空间让他接下来的出剑显得并不那么急促。

一柄松纹长剑从剑鞘之中抽出,剑身拍向秦苦手中黑色长剑的剑身。

松纹长剑在空气里行走很丝滑,不带任何磅礴的气息,没有多少力量感,但是在无比精准的捕捉到对方长剑走势的刹那,一股异常凶悍的真气,却是轰然在齐愈的体内爆发。

地面剧震!

一股刚猛绝伦的力量,就像是一柄无形的大锤,沿着齐愈的手腕猛烈的敲打了出来。

当!

就像是铁匠铺子里打铁,两柄剑的剑身上冒出一团耀眼的火花。

澎湃的气劲形成了一圈肉眼可见的气浪,沿着两人的剑身往外扩张。

哧啦哧啦…

两个人的身体周围都有晶莹的光芒在闪烁,在撕裂。

护体真气都在承受着破碎劲气的撕扯。

好强悍的真气冲撞。

好可怕的力量。

裴云蕖的呼吸微顿,若不是见过阴十娘和冯束青的比剑,这就是早先她心目中那些至强剑师比剑时应有的模样。

齐愈和秦苦两名剑师的身躯都犹如铁铸,纹丝不动。

两个人的长剑在顷刻间再次相逢。

当!

剑身和剑身裹挟着强大的力量再次冲撞。

秦苦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他早就知道齐愈的真气十分刚猛,但没有想到竟然刚猛到如此程度。

提前做足了准备,没想到齐愈也根本没改变战法,也并未直接落入下风。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齐愈手中的松纹长剑品质不佳,此时有种即将被他震断的感觉。

然而此时,顾留白看着齐愈手中的那柄长剑,却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明明是一柄长剑。

他看上去像柴刀。

绝大多数人看的是热闹,他看的是细节。

长剑的剑锋上有几个缺口,剑身上的松纹之间有亮晶晶的茬子在发光,明显已经有了裂缝。

这味道他熟悉啊!

轰!

齐愈往前跨出了半步,他体内的真气再度轰然爆发。

一股可怖的力量沿着长剑冲击到了他的身上。

当!

长剑和长剑撞击,还在纠结着要不要拉开距离,要不要改变战法的秦苦直接就被震退出去。

秦苦并未就此生出戾气,他反而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体内震荡不堪的真气的同时,默默往后掠出。

他已经确定自己的真气法门哪怕和寻常的真气法门相比有特殊之处,然而却依旧不可能在力量上和对方抗衡。

齐愈挥剑。

他显然不想改变战法。

他整个人以一种稍显笨拙的姿态崩了起来,手中的长剑带着呼啸的风声,毫无花巧的朝着秦苦的头顶斩了下去。

秦苦顷刻下了决定。

他双膝微弯,猛烈的吸气。

他的胸膛鼓了起来,体内的真气随着他的心念,猛烈的冲向他持剑的右手。

当!

两剑再次硬拼!

噗!

秦苦的口中涌出一蓬血雾,他的面上露出些许痛苦的神色,但眼神却是分外的坚毅。

他手中的长剑不断的颤抖,这种颤抖直接蔓延到了他的手臂,他的身躯。

这一击显然已经对他造成不小的伤害,但是如他先前所想的那样,齐愈手中的那柄松纹长剑断裂开来。

在场一片惊呼声。

齐愈手中的长剑只剩下一尺来长的一截。

顾留白却反而笑了。

这下好了,感觉更熟悉了。

秦苦往一侧掠出,他手中的黑色长剑斜斜的点向齐愈的腰侧。

然而就在此时,齐愈手中的剑彻底的炸裂。

齐愈的整个人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铁桩狠狠冲击在地上。

几乎所有雅室之中的桌椅发出了吱哑难听的移动声,茶盏在桌上微微跳起。

破碎的剑片随着他剑势的挥洒,就像是许多名箭手同时激射出的箭矢一样打在秦苦的身上。

秦苦整个人如受雷击!

他的护体真气挡不住这些剑片的刺入,身上顿时涌起数十朵血花。

结束了。

一看那些剑片击中的位置,裴云蕖就知道这一战已经分出了胜负。

除非秦苦不想活了,否则接下来他必须马上处理伤势,马上止血。

“贵客又赢了!”

安贵惊喜万分。

看到裴云蕖和顾留白赢钱,他和自己得了钱财一样开心。

“你不是要用人?”

顾留白犹豫了一个呼吸的时间,压低了声音对着裴云蕖说道,“这人若是人品没什么问题,你能招揽就尽力招揽。”

“你说这齐愈,为什么?”裴云蕖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且不说遮幕法会上有人已经买了这人的人头,这人老气的样子,她也并不喜欢。

她是年轻人,她喜欢朝气蓬勃,看上去特别灵活又爱搞事情的那种。

但她知道顾留白这么说,就一定有他的理由。

“怎么说呢…此人修剑,已经登堂入室。”顾留白轻声道,“我不知他停留在若离坊是否还有别的原因,但他在永宁修所频频战斗,应不是为了多赢银子,而是为了修行。”

“登堂入室?”裴云蕖一愣。

她记得顾留白对她说过,死在阴十娘剑下的邱白羽还根本没有入门,连底子都没有打好。

顾留白很肯定的点了点头。

这齐愈现在所进行的修行,不就是之前龙婆让他进行的修行?

若无名师指点,自己悟到了这一层,那便说明此人随着真气修为的不断强大,剑道修为也会越来越强,反正绝非凡物。

“那我得好生看着他!”

若是换了别的门阀子弟,在得知有厉害人物想要杀这人的情形之下,或许会忍痛割爱,尽量不招惹未知的敌人,但裴云蕖和那些权贵子弟不一样。

越刺激的事情她越是乐意干。

当下她就将齐愈看成了囊中之物,觉得一定要保住此人的人头。

同为那一次遮幕法会的香客,作为新人,和这些老香客对着干,明显很有趣。

“赢这么多?”

“下了多少注?”

“又是那个小娘皮?”

战斗结束,现场的看客的关注点迅速被胡姬手中的木托盘所吸引。

每一场的赌注会立即结算,那些银子和铜钱,会在天井边缘的一个桌子上清点完成,然后由胡姬送到各个豪客所在的桌上或是雅室之中。

这也是若离坊用来刺激豪客们下注的好手段。

这些木托盘里头,明显有一个里面的碎银子多得吓人。

这一场买齐愈赢的人和买秦苦赢的人其实相差不多,能够赢这么多的银子,说明这人下了重注!

结果稍一打听,又是那个嚣张的娇嫩少女!

裴云蕖是很懂如何得了便宜还卖乖的。

银子一送到雅室,她就让胡姬端着木托盘送到栏杆边上,对着下面显了显,然后拱手道:“承让了啊诸位!”

“看不出啊!这段艾平时说话细细柔柔,连个蚊子都拍不死的样子,在这种地方居然如此嚣张,竟如此反差?”

三楼那身穿黑貂毛袍子的年轻公子是输钱最多的,但他看着裴云蕖这副讨打的模样却是不怒反喜。

……

噔噔噔噔……

急剧的脚步声在裴云蕖和顾留白所在的这间静室外面响起。

安贵面色一变,但他才站到门口,就被人强行一把推开。

探进身来的是一名身穿浅青色锦袍的少年。

这人面如冠玉,剑眉星目,长得十分好看,只是此时面色很阴沉,就像是笼罩了乌云。

“段艾,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他看着裴云蕖就是冷笑。

裴云蕖一挑眉,“你谁啊?”

这少年一滞,旋即大怒,“段艾,你玩这一手?”

裴云蕖面无表情,“你到底是谁?”

“贵客…”安贵如何看不出这人是来找麻烦的,他想要上前说话。

“滚!”

但他才出口两个字,就被这少年喝断。

“好你个段艾,几天没见这么硬气了?”

“我问你是谁。”

“??”这少年被裴云蕖一喝,也有点愣,下意识道:“我章乘风你不认识?”

裴云蕖面无表情道:“不认识。”

顾留白差点笑出声来。

他估摸着裴云蕖是真不认识。

关键裴云蕖还又补了一句,“什么阿猫阿狗我都要认识吗?”

章乘风勃然大怒,“你父亲在我父亲手下当差,你也敢这么说话?”

原来是这样?

裴云蕖顿时笑了:“我又没在你手下当差,我凭什么要认识你。”

三楼那年轻公子距离裴云蕖也不算太远。

这种雅室本身又如同敞开的铺子,之前顾留白说话都必须凑着裴云蕖的耳朵,声音很容易传出去。

章乘风一进这间雅室闹事,全场的人就自然从各方位盯着看,那年轻公子也是伸长耳朵努力倾听。

“没错了!”

他如释重负,这是如假包换的裴云蕖。

章乘风平时在段氏兄妹的面前霸道惯了,根本没想到段艾今日竟然敢这么说话。

他一眼瞥见了一旁默不作声看戏的顾留白,顿时觉得今日之不同是有此人在撑腰。

他顿时目光微寒,逼视着顾留白道:“你又是何人?”

顾留白马上道:“这可不关我的事。”

章乘风未料到他这么怂,一愣之后马上冷笑,“那还不滚出去。”

顾留白皱眉,“你这可就不讲道理了。”

章乘风莫名火起,“不讲道理又如何?”

顾留白微微一笑,“那我也不用讲道理了。”

裴云蕖反而变成了看热闹不嫌事大,挑唆道:“要不你们两个下去打一场?”

“别开玩笑了。”

顾留白说了一句,章乘风脸上露出嘲讽的意味,他以为顾留白不敢,却没有想到顾留白接下来说了一句,“他哪是我的对手,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他吗?”

裴云蕖的眼睛顿时亮了。

她对顾留白太了解了。

这人平时低调的很,对自己没有好处的出头的事情根本不做。

但这次他却显然是想好好教训这章乘风了。

“打!快打!”

“这上门挑事的要是不敢接,那就真的丢死人了啊。”

四周的鼓噪声顿时起来了。

章乘风骑虎难下。

“年轻人就是好面子,不敢打居然也硬接!”顾留白突然大声说了这一句,“既然如此,我在下面等你!”

说完他一下子就翻出栏杆,跳下去了。

“??”

章乘风心想自己方才也没说话,也没答应啊。

“还有这一招的?”裴云蕖乐了。

她马上看着章乘风,道:“想不到章兄如此爽快,果然是人中龙凤。”

“你他娘的…”

章乘风的脸都绿了。

毕竟是少年心性,气氛都到这了,他再不上场,今后还有脸到若离坊来玩?

更何况对方看上去也不咋样,难道还真吃定了自己?

“剑来!”

他纵身跃了出去,同时一声潇洒的大喝。

跟在他身后的数名侍从顿时有人伸手一掷,一柄白色剑鞘的长剑朝着他落去。

章乘风伸手往后一捞,却是捞了个空。

等他反应过来,却发现顾留白提着那把剑走到了场子中央。

“??”章乘风一时没反应过来,道,“那是我的剑。”

“我知道啊,但现在不是被我抢来了吗?”顾留白笑了笑,朝着他扬了扬手中的剑,“不要在意它的过往。”

“?”

章乘风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能不在意吗?

那是我的剑啊。

“把剑还给他!”

一声暴喝在裴云蕖的雅室中炸响。

顾留白不屑的抬头看着那名凶神恶煞的侍从,平静道:“要么你也下来?”

那名侍从没有想到这名少年如此镇定自若,一时愣住。

顾留白接着淡然道:“自己的剑都看不牢,还要靠别人抢回来么?”

“说的好!”

三楼那年轻公子忍不住拍击栏杆大笑,“自己的剑被人如此轻易夺去,又能怪谁?”

裴云蕖此时才注意到这人,她顿时吃了一惊,“这人怎么也在幽州?”

除了她之外,其余人倒是根本不认识这年轻公子,她所在雅室的那几名侍从都是冷冷的看了那年轻公子一眼,其中有一名侍从飞出栏杆,落在章乘风的身后。

在一众看客叫骂声出口之前,这名侍从将一柄长剑塞入章乘风手中,并在他耳畔轻声道:“公子尽管放手施为,你不用思虑,只需将江上飞雪、孤舟望月、剑断千山那三招一气使出来,必定能拿下此人。”

章乘风心中大定,道:“知道了。”

“此人狡诈,多说话必定给对方可乘之机。你说了开始,便直接使出这三招,不要给他任何反应余地。”这名侍从低垂着头,快速说完,便飞快退到场边。

章乘风信心顿时膨胀。

他嘴角露出自信的笑意,上前一步,看着顾留白道:“来战!”

“好!”

顾留白应声。

章乘风还未反应过来,只觉眼前一花。

砰的一声,他只觉得自己好像被疾驰的马车撞中胸口,整个人不由自主的便往后摔飞出去。

那名侍从猛然抬头,下意识抬手去抓,但章乘风已经摔在他的身前,双眼极其无辜的看着他,似乎在说,那三招我也来不及使啊。

裴云蕖笑得都肚子疼。

“不行,不公平。他这是没准备好,必须重新来过!”但她还是扶着栏杆,义愤填膺的大叫。

章乘风刚刚才被那名侍从扶起,听到裴云蕖的叫声,他差点双腿一软再次摔倒在地。

他不是傻子!

对方那身法,他就算来一百次也是纯粹挨揍的份。

之前那名丢剑给章乘风的侍从也悄无声息的掠了下来。

他目光极为阴冷的看着顾留白,道:“年轻人,你很嚣张。”

顾留白微微一笑,看着章乘风道:“对,章乘风你方才是有点嚣张了。你父亲是人家的上司又如何,你也不能因此仗势欺人啊。”

“混账东西,我说你今天怎么这么爱出风头,原来是给人出头。”裴云蕖一下子回过了味来。

顾留白什么人?

这是可以在吐蕃大军眼皮子底下和格桑比剑,杀死格桑的七品修行者!

这人平时绝对没兴趣欺负章乘风这种货色。

这纯粹是想给段氏兄妹出气和撑腰啊!

听这章乘风的口气,段艾和段酌微的父亲应该要看章乘风的父亲的脸色。

而段艾和段酌微恐怕平日里没少受此人的气。

只是现在段艾和段酌微已经是顾十五身边的人了啊。

章家大事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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