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个不死心的食客,还是会每天过来看看。
大家凑到一起,唉声叹气。
“该不会以后也不开门了吧,我最爱吃他家的面了,那浇头,是一绝。”
“我爱吃他家的鸭血粉丝汤,那鸭血入口即化。”
正在这时,小食铺的大门从里面打开,东家走了出来。
东家还年轻,几年前才从父亲手里接下这间铺子,他做的一手好饭食,有几样吃食的口味,甚至比他父亲做得还要好。
“东家,这是要开门营业了吗?”食客们面露期待。
东家苦笑:“女儿出事,内子一病不起,感谢大家这么多年的照顾,今天我请大家吃饭。”
几个意思?
东家要请客?
可这番话却为何又透着凄凉?
“东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食客问道。
东家抹一把眼泪:“今日之后,我便要带着内子去镇江了,内子的娘家在镇江,带她回到自幼成长的地方,见到娘家的亲人,或许病情会好转呢,她还那么年轻。”
食客们全都明白了,原来是要回老家啊。
有人劝道:“东家,你和娘子都还年轻,等你娘子的病好了,你们还会有孩子的。”
“是啊是啊,孩子还能生的,不要太伤心。”
“镇江离金陵很近,想回来就能回来的。”
东家哭得不能自已,昨夜那女子过来告诉他,他的两个女儿,活下来一个。
这些日子,他四处寻找女儿,女儿没有找到,却引来了很多骗子。
他也为此被人骗了不少钱。
但是这女子说的话,他是相信的。
因为这女子告诉他,她是惊鸿楼的人,他的大女儿蓝蓝,就在惊鸿楼。
东家是金陵人,小时候他跟着父亲去过惊鸿楼,他也经常在惊鸿楼前走过。
可是金陵的惊鸿楼已经烧毁了。
那女子说的时候,他本该不相信的。
可他还是信了,哪怕金陵城已经没有惊鸿楼了。
东家哭了一场,把他最拿手的饭食做出来,看着食客们吃完,他站在门口,向这些照顾他家生意几十年的老食客们一一道别。
大家都在劝,都在安慰,可也知道所有的劝慰都是苍白的。
人家的女儿丢了,妻子疯了,生意也做不下去了,还怎么劝?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东家关了店门,在门口贴上“东主有事,返乡歇业。”
次日,有人看到那家百年老号的东家搀扶着他那已经疯了的妻子,坐上了去往镇江的渡船。
没有人知道,他们也只是在船上坐了一个时辰,便下船,改坐马车,马车的终点是徽州。
夫妻俩下了马车,妻子的嘴里唱着两个女儿最爱唱的童谣,东家没有再像往常那样柔声哄她,而是怔怔看着面前的建筑。
惊鸿楼!
原来徽州真的有惊鸿楼啊,那个女子没有骗他,让他来徽州,徽州真的有惊鸿楼。
惊鸿楼前停着两驾马车,而在此时,又有一驾马车驶了过来,和他们一样,车里走下来一对夫妻。
这对夫妻看到他们,书生打扮的丈夫诧异地问道:“请问兄台,可是在临水街开了一家食铺?”
东家点头:“兄台来我家铺子里吃过饭?”
没等书生丈夫回答,他家娘子已经抢先说道:“我知道你们是谁了,你家丢了女儿是不是?我家阿囡也丢了!”
看到与自己相同遭遇的人,两家人全都松了口气,越发肯定,那女子没有骗他们,他们的女儿就在这里。
他们冲进惊鸿楼,却发现,已有两家人先他们一步来了。
那两家人,一个三代同堂,一个四代同堂。
现在也和他们一样,背景离乡来了徽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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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面面相觑,又是惊疑又是欢喜。
这时,秀姑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四个小女娃。
“阿囡!”
“蓝蓝!”
“小云!”
“冰儿!”
四个孩子,终于在这异地他乡见到了她们的家人。
至于金陵的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但是对于孩子们来说,有亲人的地方就是家。
即使是在徽州,这四个家庭也不能像在金陵那样正大光明地生活,好在还有惊鸿楼。
秀姑交待下去,白蝶很快便给这四家人办了新的户籍,并且安排了住处。
一个小院里,秀才娘子抱着失而复得的女儿,怎么亲都亲不够。
他们夫妻已经从阿囡口中知道那天发生的事了,阿囡是被一个老太婆拐走,醒来时就装在一个大口袋里,后来就被救了。
阿囡是其中最幸运的孩子,她是被拐当天就被救出来的,而且大半时间都是昏迷的,同时她也是四个孩子里恢复最快的一个。
秀才读书多,懂得也多。
虽然只从阿囡口中知道一些片断,他也推断出,拐走女儿的人,肯定不是普通人,否则惊鸿楼的人也不会让他们来徽州。
看到丈夫眉宇间有忧色,秀才娘子问道:“你是在心疼咱家的私塾吗?”
毕竟有些名气了,而且临走时,还给学生们退了束修,丈夫读了那么书,好不容易考上秀才。
秀才公笑了笑,伸出双臂,把妻子和女儿揽进怀中。
“咱们还有积蓄啊,以后我不教学生了,就在家里教女儿,把女儿教成大才女,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女子也能科举,也能做官了。”
是啊,这惊鸿楼就是那位大当家的,那位大当家提拔了很多女官呢。
秀才娘子也笑了:“我可以去接点绣活回家来做,也能贴补家用。”
隔壁的另一个院子里,蓝蓝趴在阿娘膝上,任凭阿娘把她的头发散开再束起,束起再散开。
“青青不爱束头发,那就不束,不束。”
“蓝蓝喜欢把头发扎起来,嗯,真好看。”
东家走进来,看着眼前的一幕,笑着抹了把眼泪。
往后余生,妻子可能都会是这种状态了,她分不清哪个是蓝蓝,哪个是青青,不过,这样也好,在妻子心中,她的两个女儿都在,一家人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