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贾琏去平安州,带了秋桐和一个丫头,还有来旺儿和兴儿两个跟随。在职分上,贾琏倒很用心,也有一份难得的殷勤。但有时与同僚偶尔话家常,常因无子而心里不平,思及当日尤二姐曾有男胎却最终母子俱亡,不免心里烦闷,又有秋桐的说教,贾琏心里不免暗恨凤姐的手残心狠,所以上任好几个月,只给凤姐去过一封报平安的信。
贾琏本是散漫喜风月的纨绔子弟,秋桐虽然有些尖刻,到底是个妾室,对贾琏自是唯命是从。出了贾府来到平安州,没有了凤姐的搅拌,贾琏如鱼入大海,况且同知本是个闲职,贾琏早把贾府的凤姐和平儿抛到九霄云外了。
这日晚间,贾琏正在屋子与秋桐喝酒调笑,来旺儿进来道:“爷,你知道吗,云老爷出事了。”贾琏道:“他是长安节度使,两个月前不是说回京述职了?他出了什么事情?”来旺儿道:“我听人议论,说云老爷已经被削职为民,遣回原籍了。”贾琏忙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来旺儿道:“应当是真的,刚才我在外面听好几个人在传呢。”贾琏又问道:“不知道是何事?”来旺儿道:“这个我也不知道,爷不如去向那些同僚打听一下。”贾琏道:“云老爷素与我父亲相厚,对我们贾府也很有交情,若有事,别牵连我们才好。”
来旺儿道:“爷,我担心的就是这个,所以才和你说起。”说罢看了一下兴儿和秋桐,贾琏会意,忙叫两人下去。等兴儿和秋桐下去后,贾琏问道:“旺儿,你说,还有什么事情?”来旺儿道:“爷,有一件事情,我说了怕爷生气,只是事关重大,所以我不想一直瞒着爷。”
贾琏听了,忙问:“是什么事情?你说!”来旺儿于是把当年凤姐在馒头庵受托,以贾琏名义修书给云光办那金哥退婚一事说了,说凤姐因此得了三千两银子,又告知贾琏因这事情金哥与未婚夫双双自尽殉情,李守备一家人亡家散诸事都说了一下,郑重说道:“爷,不知道云老爷这次被被削职为民,遣回原籍,与这件事情有没有关系,若有,只怕会牵连我们府里呢。”贾琏听了,惊得目瞪口呆,愤愤说道:“这个刁妇,竟然打我的名号做这样的事情,收人家的银子!”来旺儿听了,跪下道:“爷,还有一事,虽然与云老爷无关,但只怕有一日也会犯事呢。”贾琏忙问道:“还有一事?你快说!”来旺儿把当年尤二姐和张华说了一遍:“当日叫张华去都察院告状的是二奶奶,去撤回状子的也是,都是二奶奶叫我拿了爷的名帖去都察院的。二奶奶最后怕那个张华坏事,叫我去办了那张华以绝后患,但那张华逃走了,我只好骗二奶奶说那张华死了。”
贾琏听了,颓然倒在桌子旁道:“最毒妇人心,我算明白了,我们府里怕是要大祸临头了。旺儿,你这狗奴才,你原来怎么不说?”来旺儿跪下道:“二爷也知道二奶奶的手段,在府里,谁敢说这事情?如今到了这里,二爷对奴才好,奴才才敢说。”
贾琏叹气道:“你且先下去,我明日问问云光的事情,若他这次被削职真与金哥李守备的事情有关,我就必须回去一趟,再做安排。”来旺儿这才下去。
贾琏想到刚才来旺儿说的事情,哪睡得着,想了一夜,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次日,贾琏到衙门试着打探云光的事情,一个书办说道:“贾同知,我听人说,那云光的事情就是几年前那长安李守备一家的事情牵连的,是太子带人微服查访的呢。”贾琏听了直冒冷汗,又过了两天,贾琏借口老祖母有病告假,带了来旺儿飞奔回京。
且说贾府,因宝钗生了孩子,刚好满月热闹了一天,众人又要忙着过节,俱是凤姐操劳。王夫人收到王子腾书信,说皇上念其年老,令其回京述职,不免喜叹各半:喜的是王子腾终于回京,叹的是上次薛蟠的事情虽然也给王子腾去了信,几经周折,薛家最终被革去皇商名号,赔银五十万两给夏家,薛蟠被发配到辽东海疆戍边两年。薛家遭此波折,变卖了京城所有的商铺,风光安葬了夏金桂,加上打点上下,所剩无几。薛家现在只留下不到十个主子奴仆勉强度日,还好远在金陵的薛蝌得知消息,派人送了两千两银子来京城。所幸宝蟾有了身孕即将分娩,薛姨妈也当是薛家唯一的希望,强支撑这个家。想着妹妹家的不幸,王夫人将王子腾回京的事情告知了薛姨妈,只盼王子腾回京一切可以改变少许。
贾母见宝玉比先前懂事多了,又做了父亲,心下喜欢,叫凤姐乘中秋节好好庆贺,又知道府里银钱艰难,贾母给了二百两银子给凤姐操办。
这日,凤姐与平儿正在理账册,人报琏二爷回来了。凤姐和平儿听了又惊又喜,忙迎了出去。只见贾琏风尘仆仆进府,凤姐忙笑着上前道:“二爷赴任一年多了,突然回来也不先来信告知一声。”贾琏没有一点笑意,闷闷进屋子坐下,问道:“家里现在没有什么事情吧?”凤姐听了有些不解道:“二爷风尘仆仆回来,似有事情?”贾琏冷冷说道:“你是巴不得我不回吧?这是贾家,可不是你王家!”说罢‘哼’了一声,走了出去。凤姐听了,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贾琏离府这么久回来竟然是这个态度,忍不住心灰意冷,倚在门边滴泪。
贾琏来到宁国府找贾珍,刚好贾珍同几个幕僚在花厅清谈。见贾琏回来,贾珍喜道:“老二,回来也不先打声招呼!”贾琏道:“大哥,你我兄弟,从不说外人话,今日小弟回来便登门拜访,是有事情请教呢。”几个幕僚听了,忙起身告辞。
贾珍叫贾琏坐下,忙问道:“兄弟有什么事情?”贾琏道:“不知道大哥听说了云光的事情否?”贾珍道:“听说了,云光已经削职为民,遣回原籍了。”贾琏问道:“那不知道大哥有没有听到云光是因为什么事情被削职?”贾珍道:“应当是平安州或长安府的事情吧?老二,你问这些做什么?你去那里不过一年,与你有关?”
贾琏叹了口气,把来旺儿说的一五一十告知了贾珍,听得贾珍也目瞪口呆。贾珍道:“我只听蓉儿说二姐的事情凤辣子闹了一通,害你嫂子受了委屈还花了不少银子,没有想到她竟然敢用这种手段。按你现在这么说,要真查到我们贾家,只怕真要大祸临头了。老二,你回来就是为了这事情?”贾琏道:“正是,我听说是太子受皇命微服去查访的,想乘上头还没有把我们府里怎么样,看能不能想法子确保免除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