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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若我没有主动踏入掖庭,你打算什么时候才将此事告诉我?”

盛拾月纠结片刻,先问出一个相对较轻的问题。

因烛火昏黄,宁清歌又躺于木床内侧的缘故,清雅面容隐于晦暗光线中,只能瞧清那如墨玉的眼眸,一如往日温和包容。

束住手腕的虎口不由松了松,盛拾月连忙重新板住脸,继续铐住对方的手,暗暗告诉自己,这次绝不能轻易放过宁清歌。

不然宁清歌总觉得她好敷衍,凡事都要瞒着她,若是以后……

盛拾月想到此处,眉头更皱。

宁清歌下意识想抬手扶过,却被抓得更紧。

盛拾月消声喝了句:“不准乱动。”

当真有些冷脸审犯人的感觉了。

可宁清歌的视线,却停留在对方的耳垂上,怎么都过了那么一会了,还在红得滴血。

许是注意到她眼底的笑意,盛拾月越发气恼,恶狠狠刮了对方一眼,用力掐了下对方手腕,便道:“你快说。”

若是再逗,恐怕一整夜都哄不好了。

宁清歌稍稍收敛神色,便回道:“与殿下结契之后。”

不知想起什么,宁清歌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又道:“只是殿下的旧伤着实棘手,以至于拖到现在。”

闻言,盛拾月露出有些复杂神色。

不消问,也能猜想宁清歌为什么要拖到结契之后,坤泽与乾元的结契,可比一纸婚约要牢固得多,起码她盛拾月绝不会再将宁清歌推开。

“你这人……”盛拾月抬脚踹了下对方小腿,怨道:“总是不肯信我。”

这力度不重,起码宁清歌没有露出半点痛苦神色,反倒温声哄道:“不关殿下的事,是我自己的问题。”

她声音一顿,又叹息般地开口:“是我总怕殿下会生气、会离开我。”

她看向盛拾月,眼底眸光如月光般摇曳,轻声道:“那日殿下连夜赶至长生观时,我便一直提心吊胆,既怕殿下气恼回府,派人送来一纸休书,又怕殿下一气之下离开汴京,再也不愿见我,直到流云传信,说殿下要留在长生观中,我才松了口气。”

见她终于愿意如实交代,盛拾月面色稍缓,闷闷冒出一句:“我哪里是那么不讲理的人?”

这事的源头还是在于叶、姜两人,她哪里能迁怒到宁清歌身上,她虽是个纨绔,也不是个不讲理的纨绔啊?

宁清歌轻声重复:“我只是怕殿下生气罢了。”

她只是太怕了。

一边放任盛拾月在长生观中,静静消化当年往事,一边又怕盛拾月越想越气。

所以每日都要派人送上各种物件,又按捺不住,连夜上山,甚至将盛拾月藏于衣柜的布袋都带上来了,更别说……

盛拾月不知该说什么好,心里头泛起难言的酸涩,眼眶红了下,又强压着情绪,只道:“那些事都是真的吗?”

即便已经得知了当

年的全部(),可阿娘在盛拾月心中的地位太重?()?[()]『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即便再确凿,也忍不住再一次出声询问。

宁清歌沉默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在这事上,她没办法欺骗盛拾月。

盛拾月的眼眸黯淡了些,不怪她如此做派,毕竟在大部分孩子眼中,母亲的形象总是完美而高大的,可宁清歌的点头承认,终于让盛拾月死了心,不得不承认她的阿娘也是个普通人。

她情绪还未完全缓和,只随意问了句:“那个掖庭的管事是你的人?”

宁清歌点了点头:“她曾在掖庭中帮过我和母亲,后头她身子出了毛病,无法再干重活,我便给她安排了个清闲的位置。”

盛拾月“哦”了声,表示自己听见了。

这事并不难猜,只是盛拾月为了将自己拉扯出之前情绪、让自己专注于审讯的小法子。

她嘴唇开开合合,好半天才犹豫着挤出一句:“我阿娘与你母亲当年在掖庭中,是否……”

话已到此处,她却无法再说下去。

幸好宁清歌明了,摇了摇头。

在掖庭之中的那几年,叶青梧与姜时宜从未有任何越矩行为,她们都是世家将门精心培养出来的女儿,即便沦落至那种地步,也绝不会违背原则,做出不堪之事,甚至因心中有异的缘故,她们两人更加克制守礼,连短暂的肢体接触都没有。

盛拾月闻言,先是松了口气,又莫名愤愤不平,复杂情绪交织,就连她自个都想不清楚自己该如何抉择。

戴在手腕的翡翠镯子敲在盛拾月指节上,微微泛疼。

宁清歌犹豫了下,才道:“我母亲离世时……”

宁清歌眼底的焦距散开,恍惚一瞬,

姜时宜的早逝,其实并不意外,当年的姜家何等耀眼,她即是家主女儿,又有不俗能力,向来是被万人追捧的存在,即便之后被违背意愿嫁于宁家,但也是个无比尊贵的宁相夫人。

可如今,天之骄女落入泥潭,被不起眼的侍人蹉跎,只能依靠着曾经辜负过的心上人,在宫中勉强存活,即便是性情再开朗宽厚的人,也难以开解自己。

更别说,姜时宜本身就是个气性不低的人,即便面上不显,心中也郁结难消,日夜难眠,再加上每天都要干活的缘故,姜时宜身子一差再差,最后一年甚至到时常咳血的地步。

只是她强撑着病体,不肯告诉宁清歌和叶青梧,直到她离世时,两人翻查遗物时,才发现了一堆染血的帕子。

叶青梧当时呆愣许久,头一次不顾宫中的女儿,在掖庭之中、姜时宜房间里停留了一整日。

她将所有遗物都留给了宁清歌,唯独那一箱染血的帕子被她带走。

宁清歌闭上眼,将涌上来的记忆强压下,只道:“我母亲离世时,叶姨曾吻过她嘴角。”

其实那都不可以叫做一个吻,只是悲痛欲绝下的失控,以至于道德、教养、伦理……

一切被曾经的叶青梧奉为圭臬的东西统统抛在脑后。

() 已站不稳的叶青梧跪在床边,紧紧拽住对方逐渐失温的手。

她一遍又一遍喊着:“姜时宜别走、别走,我求你,别走。()”

“姜时宜……别离开我……?()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她像年少时趁着夜深翻墙,跑到姜时宜门外一样的央求着,可这一次却没有人从困倦中挣扎起身,为她打开房门。

“时宜姐姐……”

她最后只附身,用酸涩潮湿的嘴唇贴在她冰凉唇角,像年少曾幻想过千次万次的那样,轻轻喊了声:“姐姐。”

这是她们从年幼相伴到之后的三十余年时间里,唯一、也是最后一次、最大胆的触碰。

一人清醒,一人长眠。

清醒的人沉沦此刻,长眠的人永不得知。

姜时宜离世的第二年,叶青梧在姜时宜离开的冬日,重病不治,撒手离去。

离世后,那一箱帕子连同与姜时宜相关的旧物,一并锁于她的棺椁之中,长埋地下。

“阿娘……”盛拾月张了张嘴,嗓子像被堵住一般,说不出其他的话。

她有些无措。

捏着宁清歌手腕的手,不自觉地摩擦,在对方手腕留下淡淡的红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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