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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3 章

晴娘满脸错愕,“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个...”不等徐科回答,她又失笑道,“我若真后悔,早在他认出我时,我不就弃你离去了么?”

时势使然,她不后悔当初的选择,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若事事患得患失,日子真没法过了。

这就是命吧。

她与荀允和有缘无分。

徐科不知怎么,兴许是喝多了酒,兴许是被徐鹤刺激了,这一夜话格外的多,他抱着晴娘怎么都不肯撒手,“你若是跟了他,就不会受这么多苦。”

晴娘压根不想提这些,拍了拍他肩头,温声道,“你喝多了,睡吧...”

晴娘身子往下一缩,打算安寝,偏生徐科不想饶了她,忽然就往她怀里蹭来,晴娘整张脸都红了,她越想拒绝,徐科越不肯。

过了一会儿,徐科得了逞,于昏暗的光线中,搂着汗涔涔的她问,“晴娘,我比他如何?”

晴娘面色一僵,久久没有吭声。

翌日天明,徐科也知自己昨夜闹得过分,与晴娘赔罪,晴娘面色淡淡没说什么,只是待他离开,晴娘看着他背影露出几分茫然和怔忡。

徐科决心狠狠整顿徐鹤,这一回没能拿钱给他,徐鹤一路从徐府骂去南城的销金窟。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徐鹤就不信拿不到银子,徐科的底细他倒也清楚几分,下赌注时便拿徐科的铺子做抵押,就这样他连输了几场,赌场的人拿着凭据来铺子收房,消息传到徐科处,徐科雷霆震怒。

白纸黑字,做不得假,徐科又好面子,恐对方将事情闹大,忍气吞声将铺子折了出去,着人将徐鹤绑回了府。

这一回徐科将徐鹤痛打了一顿,把他关在屋子里,不许他出门,可惜好景不长,半月后,徐鹤溜出了府,这一次他隐约听说徐科打算让徐京继承家业,要将他打发回荆州,徐鹤怀恨在心,暗自琢磨决不能让他们得逞。

他一心想利用赌博翻身,起先他运气好,赢了几把,拿着银子调//戏良家女子,去画舫寻欢作乐,尝到了甜头,他赌注越下越大,最狠的一次干脆将徐家家宅给抵了。

殊不知,早有人暗中做局算计他,徐鹤最终连输一夜,将徐家宅子给输了。

那赌场的人摸准了徐科好面子的毛病,悄悄将徐鹤亲手所书的抵押凭证送给徐科,况且还是青/天/白/日在徐科当值的时候送过去,徐科

() 一瞧那凭证,两眼一黑,他急火攻心,亲自纵马往南城奔去。

大约是气狠了,午膳又喝了几口小酒,徐科下马时,脚步轻浮,一个不慎,一头栽在赌场前的狮子处,人当场昏了过去,赌场的人唬了一跳,赶忙将徐科和徐鹤一同送回徐府,晴娘方寸大乱,着人去请老爷子,老爷子来徐府救人,中途徐科醒了几回,却呕吐不止,老爷子便知脑部有淤血,立即施针帮着排淤。

如此治了半月,命是救了回来,徐科却元气大伤,几乎下不来床。

眼看父亲不行了,徐鹤变本加厉,嚷嚷着叫徐科将管家权交给他,徐科又被他气昏了过去,怒火攻心,无力乏天,四日后,徐科溘然长逝,徐府塌了天,徐京性子软糯,奈何不了徐鹤,徐鹤雷厉风行握住了徐府的掌家权,意图跟徐京和晴娘分家。

徐科一走,晴娘五内空空,也跟着病下了,云栖亲自过府探望。

得知徐府乱成一锅粥,她决定出面与徐鹤商议分家一事,徐鹤已不记得多少年没见过云栖,看着那冰姿雪魄般的少妇楚楚立在屋檐下,徐鹤看失了神,如今的云栖可不是当年无依无靠的孤女,这一幕被银杏瞧见,她气狠了,当夜回去便跟荀允和告了状。

荀允和哪里能忍,他这段时日,本就从老爷子嘴里听说了晴娘处境,如今得知徐鹤觊觎过云栖,他气得额尖青筋暴跳,连夜着人去徐府,把徐鹤引了出来,将他双腿打断,整个人被揍得不成人形。

裴沐珩手段比荀允和更狠,寻了个滋事赌博的罪名,将徐鹤问罪发配边疆,徐鹤就这么拖着病体残躯在边关的风沙中凄惨死去。

徐鹤出事前,已将徐府家当败尽,晴娘变卖徐宅,一部分还了徐鹤赌债,剩余部分用来打发下人,给徐科办丧事,事后她带着小儿子一家扶灵柩回荆州,待安葬了徐科,又折返京城,徐京立志科考,因守丧耽搁,得再等二年,晴娘遂掏出体己置办了一个宅院,带着小儿子一家住在胡同里。

春去秋来,此时离着徐科过世已一年有余。

晴娘这一生坎坷多灾,少时跟着老爷子颠沛流离,好不容易在秀水村定居,方过了几年好日子,她性子天真烂漫,生得又好看,邻里街坊无人不喜,后来得遇荀允和,本以为嫁了个如意郎君,任劳任怨跟着荀允和过苦日子,哪知夫君为人觊觎,她与女儿差点命丧黄泉,这辈子也算命途多舛。

这一生她所求不过安稳二字,却始终事与愿违。

嫁给徐科后,前有婆母苛刻,继子刁难,后又顾念女儿和父亲,整日忧心忡忡,谨小慎微,跟着徐科来到京城,父亲骤然出事,女儿无依无靠,她无一日不悬心,总算将父亲寻到,女儿也寻了可靠夫婿,偏生又有荀允和这桩旧事横亘在夫妻之间,那十年徐科待她虽好,却总时不时要问她几句,会不会后悔跟她,担心她哪日跟着荀允和跑了,她在徐科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紧张荀允和的影子。

熬到近五十,徐科突然没了,她这一生就像是镜花雪月,兜兜转转,不过一场空。

罢了,如

今儿女皆有着落(),她一人过清净日子也未尝不好?()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经此一事,晴娘心静如水,有时抄抄经书,有时拜拜佛,一日就过去了。

自徐科出事,晴娘来往荆州京城,云栖皆着护卫跟从,待母亲回了京,云栖来探望,见宅院十分逼仄,要给她置办大一些的地儿,被晴娘拒绝。

“娘一把年纪了,住在这佛堂就很好。”晴娘笑容寡淡。

这一年徐京媳妇跟着吃了不少苦,脾性也不如过去那么贤惠和气,晴娘不想受儿媳妇的气,便将正院让给了他们,自个儿寡居佛堂。

云栖默默陪了她半日,折回东宫。

二月十六是晴娘生辰,前一日云栖早早来到徐府,筹划着要给晴娘过寿,晴娘摇头拒绝,“你徐伯伯过世方一年,我就不办寿了,明日我去庙里给他上注香,求个平安符便罢。”

云栖道,“女儿没想着给您大办,就太子和女儿,外祖父,二弟夫妇陪您吃个家常便饭,太子的意思是想给您封个诰命...”

晴娘提不起兴致,再次摇头。

云栖也不好强求。

二月十六这一日,天还没亮晴娘便登车赶往城外的青山寺,早年陪伴她的嬷嬷已故去,身边几个大丫鬟嫁得嫁人,遣散的遣散,就连最忠心的含烟也被她咬牙给嫁出去了,只留原先两个粗使丫头在身边伺候。

这一日出门,跟随她的是小丫头翠儿,翠儿自上车便与她喋喋不休,

“夫人,奴婢清晨吩咐人套马车时,便听得二少奶奶与二少爷在吵架。”

这事晴娘已屡见不鲜,最先守备刘家肯嫁女过来是相中徐京的前途,及他与云栖这一层血缘,可惜徐家突遭大难,徐京春闱被耽搁,久而久之,媳妇心里多少生了怨气,若不是有云栖镇着,恐要欺负到她这个婆母身上来。

只是晴娘这一生经历了太多风浪,压根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

“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他们去吧。”

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晴娘插不上手,她已尽己所能给他们置办了宅邸,其余的要靠徐京自己争气,徐京唯有科考及第,方能一雪前耻,重新光耀徐家门楣......想到此处,晴娘忽然掀唇一笑,

眼看着徐家高歌载舞,一路从商户跃至京城二等门第,又眼看着它大厦倾颓毁于一旦,世事无常,功名利禄不过过眼云烟,有甚意思?

晴娘来到青山寺,先在往生堂给徐科上了一炷香,又去观音庙求了平安符,最后带着翠儿来到青山寺西面一座避雨亭歇着。

她放空思绪眺望群山,山下雨雾空濛,闲云似腰带缠在半山,晴娘望着望着,便有些出神。

眼前的景象与秀水村极为相似,脑海不知怎的便想起当年囡囡蹲在泥坑里蹦跳的身影,囡囡顽皮,不是将衣裳弄湿了,便沾了污泥,每日衣裳都要换上几身,她忙活不赢,总总要揪一揪那小脸蛋。

囡囡不高兴,鼓着腮囊子委屈巴巴瞪着她,不敢吱声,只等荀允和回来,囡囡二话不说扑过去指着她跟荀允和告状。

() 那时她气得咬牙切齿,如今回想颇觉有趣。

就在这时,耳畔忽然响起一道暗哑的嗓音,

“晴娘。”

晴娘心神一震,这嗓音她当然辨认得出,正是荀允和。

怎么会想起他来,晴娘失笑摇头,

下一瞬,那道嗓音越近,仿佛从记忆里钻出来,飘到她身后。

“晴娘....”

晴娘猛打了个激灵,扭头看过去。

只见荀允和还穿着那件洗旧的茶白长衫,负手立在望柱旁,他身形挺拔,形容消瘦,眉宇间是饱含岁月沉淀的渊渟风采。

晴娘霎时失声,几度想开腔如寻常般自然地跟他打招呼,喉咙却黏住了,就这么定定看着他,心底忽然涌现无法言说的委屈来,泪花已在眼眶里闪烁,她却犹自克制住,露出破碎的笑容,

“你怎么在这?真是好巧...”

仿佛久别重逢的故友,她磕绊问好。

荀允和眸眼深眯,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凝望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面前的故人,形容苍老了许多,一件素裳,通身无饰,颇有几分洗尽铅华的落寞,荀允和这一刻心狠狠揪起,脑海划过这一生的坎坷斑驳,栉风沐雨。

雨无声地下,渐渐从雾汇成苍茫之势,他在这时伸出手,喃喃开口,

“晴娘,我来接你回家。”

践行新婚夜给她的诺言,许她晨钟暮鼓,与她携手终老。

晴娘蓦地怔住,回家二字跟针似的狠狠刺入她的心,那蓄在眼眶里的泪骤然抖落,化成两行小溪潺潺而流。

这场苍茫的雨忽然从亭外,浇在她心头,浇在那漫漫无涯的风霜岁月里。

“羽哥!”

她毫不犹豫朝他扑过去,扑向那颗初心,扑向这飘零一世最终的依傍。

荀允和张开双臂,含泪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少年夫妻惊天变,生死茫茫两离别。

纵使春花秋月逝,此生好歹共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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