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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整个长安城都炸了!...)

江白砚用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一共讲述了三个故事。

每个故事, 都充斥大量的灵异怪谈、凶险追杀与令人意想不到的转折。

“丝丝入扣, 环环相连,逻辑清晰。”

施黛非常满意,为他斟满一杯热茶:“不愧是你。好精彩!”

江白砚垂眸不语,微不可察蹙了眉。

他在血肉堆砌的炼狱里长大,所思所想皆与常人不同,心底那些阴晦的思绪宛如泥沼,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施黛她究竟怎么想的?

“云声今日的字也有进步。”

端详一番施云声的誊写内容,施黛笑意更深,握住小孩细瘦的右手,为他按揉手腕:“写累了吧?我给你揉揉。”

施云声这回没躲开,悄悄瞪向江白砚,磨了磨后槽牙。

他不爱写字念书,每回练字都敷衍至极,写得像鬼画符。

但今天不同。

施黛特意强调过,这是他们志怪话本子火遍全长安的第一步。

他倘若再胡乱了事,写出满篇叫人看不懂的字迹,不仅会辜负江白砚的故事,还把他们的赚钱大计扼杀在了摇篮里。

所以,他必须一笔一划、一撇一捺,全都投入十二分的认真。

施云声:……行。

然后又瞪江白砚一眼。

施云声忿忿地想,虽然这样写字很累很麻烦,但施黛只是灵光一现,怀着想让他练字的好意,才让他誊录话本子。

她没有坏心思,自然也没有错,错的,是这个打扰他们堆雪人、还说些恐怖故事吓唬人的家伙。

手腕被施黛轻轻按摩,若有若无的酸痛感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惹人沉溺的舒适。

施云声任由她捏着,不知不觉,眉宇间戾气消退。

罢了,今日就当大发慈悲,勉强帮帮她吧。

“志怪话本的热潮,应该在新年期间。”

施黛满心期许:“等江公子的故事被完善润色、集结成册,一定能卖得很不错。”

以今天这种模式,既能完美发挥江白砚的才思,又可以督促她弟弟认真练字,谁看了不说一箭双雕。

阿狸:……

或许,这叫拉着他们俩共沉沦。

之后的三天过得风平浪静,直到第四日清晨,当施黛揉着惺忪睡眼踏入膳厅,在孟轲身旁望见一袭青衣。

睡意瞬间散去大半,施黛展颜笑开:“爹!”

——眼前正是从极北之地捉妖归来的施敬承。

这是个清隽儒雅的中年人,眉目柔和,风骨亭亭,因身着青衫、脊背笔直,透出韧竹般的挺拔出尘。

施敬承是出了名的好脾气,面上多数时候含着笑,不似刀客,更像饱读诗书的书生。

唯独那双眼,旁人只需凝神看上一瞬,便能察觉其中鹰隼似的锋锐之意。

杀气不显,锐意暗藏。

“黛黛。”

施敬承笑道:“快来让我看看,在镇厄司当差几日,可有累瘦了?”

施黛小跑到他身前:“您去极北才更累吧。北方的大妖实力如何?爹爹有没有受伤?”

她刚穿来的那几天,施敬承还没动身前往北地。施黛通过与他的相处,觉得这是个随和宽厚、对子女极为疼爱的父亲。

现在回忆起原主的全部记忆,对施敬承就更加亲近。

“你爹我身子骨好着呢,没受伤。”

施敬承笑笑,变戏法般抬起右手,掌心张开,现出一块莹白剔透的玉。

“这是极北山巅,被封冻数百年的天山玉。”

施敬承将白玉递给她:“握着有些凉,当心。”

施黛道谢后接过,指尖触到白玉表面,果然有股清寒之意迅速漫开。

仔细看了看,才发现玉石上竟有淡白色寒气升腾萦绕,源于极北寒冰的多年浸润。

施敬承身为镇厄司指挥使,常常辗转多地降伏大妖,每去一个地方,都会给家里人捎回大大小小的当地特色。

到现在,施黛卧房里摆满了火山口的淬火石、江南的春山画卷、南海瀛洲的海市杂物,甚至有千年凤凰妖的几片尾羽。

就,有种错觉,她爹降妖除魔之余,其实在九州四海公费旅游。

“好了好了。”

孟轲笑着催促:“用早膳吧,快凉了。”

施黛最晚来膳厅,此刻其他人都已落座,想必也收到了施敬承的礼物。

“我听说,黛黛、流霜和白砚已成一队。”

施敬承道:“黛黛资历尚浅,可有给你们添麻烦?”

施黛正欣然自乐大快朵颐,将一块曼陀样夹饼放入口中,闻声长睫倏动,抬起一双明澈杏眼。

糟糕……是教导主任突然进行随堂小测的感觉!

沈流霜见她这副模样,无声扬起嘴角:“怎会添麻烦?黛黛的符术颇有进益,傀儡师一案中,她起了很大作用。”

颇有进益,很大作用。

阿狸蜷缩在施黛怀中,对沈流霜说出这种话毫不惊讶——这是位没什么原则的典型妹控。

江白砚语气淡淡:“嗯。”

他被施敬承以弟子的名义留在施府,归根结底,并非施府中人。

孑然一身久了,江白砚并不习惯这种热闹嘈杂的场合,旁人的笑声只令他感到无趣与不解,心中烦闷,想要去砍杀点儿什么。

在以前,当这家人言笑晏晏谈天说地时,他往往安静坐于桌边,只在唇角勾出一抹浅笑。

这样的伪装,江白砚习以为常。

漫不经心看一眼施黛,江白砚很快挪开视线:“施小姐天赋不错。”

他这话说得随意,不过是随口一提,显然没存几分真心。

阿狸还在琢磨着话里究竟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就听施黛欣愉笑道:“谢谢流霜姐姐,谢谢江公子。你们比我厉害多了。”

然后欢欢喜喜连吃三大个玉露团。

阿狸:……

很好, 她根本没打算去分析真假, 全盘接收。

真是毫不内耗。

江白砚垂眸不语,许是嗤笑她的天真,半晌,极轻扯了下嘴角。

“对了。”

施敬承道:“关于血蛊……我在极北没找到解蛊的线索,改日去问问藏地僧侣,看他们可有破解之法。”

江白砚淡声:“多谢师父。”

施黛动作微顿,咽下第四个玉露团。

血蛊这事,说来有些复杂。

当初江白砚被施敬承收为弟子、带回施府,引来了原主的强烈不满。

原主的心态,施黛其实能够理解。

江白砚来历不明,又和杀人如麻的邪修一起生活多年,双手沾满血污,算不得干净。

倘若江白砚是个心怀不轨的恶徒,将他留在身边,只会招惹祸患。

但另一方面,江白砚又必须得到施敬承的相助,从而查明江家灭门的真相。

两人之间的矛盾难以调和,于是在某天,江白砚主动找上原主,提出了血蛊。

说到底,原主只是个普通小姑娘,心中有猜疑,也有善意。

虽然对江白砚万分警惕,但……

倘若他当真是个好人呢?倘若……他当真只想调查出灭门案的真相呢?

她千方百计撺掇爹娘将他赶走,岂不是做了十恶不赦的坏事,成了罪人。

心下惊疑不定,原主最终答应了绑定血蛊。

这是个两全之策,既能确保江白砚不作恶伤她,又能让他跟在施敬承身侧,借助镇厄司的力量调查真相。

值得一提的是,血蛊由两人私下缔结,没告诉施敬承和孟轲。

原主明白,以自己爹娘的脾性,必不可能同意这档子事,干脆来了个先斩后奏——

理所当然,第二天被狠狠教训了一顿。

施敬承与孟轲都是坦荡之人,对小辈,从不屑于施加这种近乎于枷锁的邪术。

奈何木已成舟,别无他法,只能竭尽所能搜寻血蛊的解药。

想到这里,施黛默默喝了口热茶。

邪修的术法冗杂多变,没有一脉相承的体系,血蛊应该如何去解,几乎没人知道。

不过……总能有办法吧?

她要是一辈子都和江白砚绑在一起,每隔半月给他喂一次血,那也太奇怪了。

“快到除夕了。”

孟轲依旧是喜上眉梢的模样,一句话打断施黛的胡思乱想:“云声和白砚还没见过春节的长安城吧?这几天喜庆得很,要不,让黛黛与流霜带你们逛逛?”

临近春节,长安东市热闹非凡。

大雪落满绿瓦白墙,朔风拂动红绸彩灯。行人往来如织,车马络绎不绝,在凉丝丝的薄雾里,随处可听笑语欢声,流泛千家万户。

正午日头高挂,微光和煦,万里无云。施黛穿着件浅蓝色小袄,一开口,带出白蒙蒙的气:“好多人啊。”

她对于年底长安的印象,全来源于原主的记忆。

然而纸上得来终觉浅,今天亲眼所见,才真切感到了来自泱泱盛世的视觉冲击。

这还仅仅是春节的开端而已,等到除夕当日,那才叫千灯万盏,火树银花。

街边商贩走卒来来往往,下意识地,施黛伸出右手,牵住施云声袖口。

她弟弟可不能走丢。

这个动作出现得毫无征兆,施云声来不及反应,竟是愣了一下。

手臂条件反射想要往回缩,却又被他生生止住,沉默片刻,施云声不自在地侧过头去。

他被寻回施府已有数月,来过不少次东市,从没有过哪一天,像今日这般热闹。

心中的好奇蔓延滋长,男孩佯装满不在乎的模样,目光流连不定,最终停在一处角落。

那是在做什么?

察觉他的微妙动作,施黛顺势望去。

那是一家糖人摊子,白发苍苍的老人端坐于前,手中动作熟稔流畅,只行云流水一勾一画,便有糖丝兔子凝聚成型。

映着日光,甜糖晶莹剔透,溢出琥珀般浓稠的棕黄色泽,很是漂亮。

施黛:很好,她也馋了。

轻轻晃了晃施云声的袖子,施黛声音里压着笑:“想吃吗?”

被当面戳中心思,肉眼可见地,施云声脊背紧紧一绷。

她怎么知道他想……不对,他才不想吃。那是小孩子才会喜欢的东西。

将一丝无措的情绪藏在眼底,施云声摇头:“不要。”

“是吗?”

静默了短短一息,施黛莞尔笑开:“可是我想吃。你反正闲来无事,就陪我吃一个吧?”

她说到做到,行动力极强,没过多久,就买来四个形状各异的糖人:“喏,你们先挑。”

她这是为了不让施云声觉得别扭,给在场每个人都买了份糖人。

沈流霜一眼看透她的想法,笑着接过苍鹰形状的甜糖:“多谢。”

江白砚亦是道了谢,随手拿起一只狐狸。

还剩下兔子和狼。

施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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