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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0 章

【if线番外】

要说在秦淮河畔红莲盛绽的季节,京中有什么盛大的席宴,那必然便是傅家女儿的及笄礼了。

因为首富唐夫人的盛名,这一日到蕤园道贺的人极多,上到王公贵臣下至建康世家,今日皆殷切而来,济济一堂。

即便如此,这些身份贵重的来宾想见今日的小寿星一面,也是不能。何也?人家精心养在闺中十几年的小娘子娇贵嘛,岂是随意露面给人品头论足的。

这不,内院中,少女娇慵晏起,明知是自己的大日子,还是像往常一样在被窝里赖了一阵才梳妆,完全没有急于打扮的慌乱和仓促。

也无人教导催促她,檐下玉风铃清灵的声音和着薰风荡进闺房,屋里还余留着前一日胡麻糖的香气。侍女们无声行走在清水洗过的木柞长廊上,素裙曲裾,清新淡雅,入室,训练有素地执香瓶,换花插,屋里很快弥漫起偏甜的百合香气。

少女乖巧地坐在铜镜前,打个小哈欠,由着梳头嬷嬷鼓捣她那头乌黑柔软的长发。

她有着一双圆而形若桃花的漂亮眼眸,瞳中乌亮的水泽清澈见底,像世间最纯洁的水晶,又俏皮地透出一股调皮的机灵。

当换上那身阿母给她准备的糯黄色飞花曲裾后,簪缨才像终于醒了过来,目光水亮地望着镜中的自己。

忍不住起身,在镜前抬着手臂转了两圈。

花丛中最翩跹亮丽的小蝴蝶,也莫过于此了。

“好看呢。()”簪缨哝声自语,尚带些婴儿肥的脸上神神气气,显然很喜欢这件新裙。

屋中的使女闻声掩唇轻笑,宠溺地看着今日长大成人的小娘子,皆附和地说道好看。

这时,唐夫人和傅子胥从外庭进来了。

簪缨见到父母,快走两步,笑着福身见礼,“阿父阿母!⊙()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唐素望着衫裳娇丽的女儿,眯弯眼睛点点头,赞同自己的好眼光。她身旁男子约略而立年纪,身上还保留着清爽儒雅的年轻气息,一张冠玉般的白净脸面温和含笑,看着眼前娇憨的小女,目光轻柔,“离行笄的吉时还有些时候,饿的话先垫些糕饼,莫饿着自己。”

傅三郎的声名虽不及上头两个兄长显赫,却也是个守矩之人。只是这点日常的规矩,在女儿的快乐面前,自然不足为道了。

“只是不许偷吃糖。”

知女还是莫若父的,簪缨低头吐吐舌尖,乖觉地答应一声。

耳听院外人声喧阗,她眨着圆润的桃花眼好奇:“今日外头的来客很多。”

“不碍。”唐素笑着抚弄闺女额角的碎发,“外面的人都在外头,一会用了席,客客气气送走就是了。今日咱们一家给我宝贝女儿过生日,不应酬别人。”

傅子胥露出一抹会意的微笑,簪缨听见也笑弯了眼。

“咱们唐夫人好大的口气呀。”就在这时,庭院中传来一道清婉的嗓音。

“敢把宫里的御前总管晾在外头,你唐夫人也

() 算大晋头一份了。”

簪缨向外一看,只见一位身着纤髾杂裾,梳作妇人发髻的年轻美妇雍容而来。她眼神一亮,不等父母招呼,先唤一声“卫姨”,迈着碎步迎将出去,袅袅福身:

“阿缨给姨母见礼,小小生辰劳动长辈,甥女心中不安。”

而后她又转向卫氏身边,再次福了福,“阿缨见过顾姨父。”

来者正是与唐素结成金兰之好的卫婉、顾三郎夫妇一人。

卫婉见簪缨如此嘴甜乖巧,不由笑道:“听你甜甜地喊一声卫姨,这一趟怎么都值了。”

两家互道寒暄,卫婉送上她给小寿星千挑万选的及笄礼。

那是一套十分精致难得的粉色翡翠头面。

唐素搭眼就知道这套东西不菲,听着女儿甜声道谢,负手笑道:“这小机灵包就是一张嘴甜,背地主意多着呢,就你好哄骗。喜欢女儿,还不和三郎努努力?”

卫婉夫妇膝下有一个小郎,比簪缨小几岁,而近来卫婉又诊出有喜,只是时日还短,从身子上看不出来,只告诉了亲近的亲友。

卫婉闻言,羞赧地抚着小腹,嗔道:“就你话多。”

唐素向来是言行无忌的性格,两家郎子却都是含蓄性子,相视一笑,又将为人父的顾三郎低头摸摸鼻子,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说笑够了,卫婉看一眼乖乖站在那里陪同长辈的簪缨,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孩子稚气渐褪,渐渐显露同她母亲一样的倾城绝色来了。

她亦喜亦忧,不由低声提醒唐素:“方才我进来时,看到宫里几位娘娘皆送了仪礼来。”

唐素不以为意,随意摆摆手:“那些荤油蒙了心的,想打阿缨的主意,不照镜子看看自己斤两。这孩子叫我和三郎养娇了,等闲受不得委屈,离不得我们,我要再多留几年。”

有亲娘这句表态,卫婉放心一笑,“我看你们两口子呀,是恨不能找一个上门女婿才遂愿呢。”

簪缨呢,在一旁低头揉弄裙带上的兰草尖尖,不言语。

母亲说的这些,说羞涩也谈不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她有什么不懂的。她可不是养在深闺不谙世事的小娘子,前两年,她还跟着娘亲乘船去过吴兴呢,听过的见过的可多了,还知道哪里的酒酿丸子最好吃,只可惜那回只偷尝了一颗半,就被娘亲发现了,叉着腰把她数落了一顿。

明明阿父都帮忙求情了,掺在肉丸里的黄酒不醉人嘛。

思绪这一飘,就晃晃荡荡地飘远了,初长成人的小女娘惦记着什么时候再尝一尝吴兴的美食,不见半分春情愁绪。

接下来,便是按部就班地走礼行笄。

参礼的都是自家人,也没人给簪缨摆繁文缛节的规矩,只不过是是焚香供案,傅姆致辞,唐素亲手将一枚玉簪绾入女儿的发髻。

簪缨开心地向父母行礼:“女儿今日成人了,铭感阿父阿母的养育之恩——”

她想了想,又奉上一个甜滋滋的笑脸,“日后阿父阿母还

要继续如此疼爱阿缨啊。”

“这孩子!”

唐素绷不住(),笑着戳了下明媚少女的额头?[()]?『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座中的傅子胥亦隔空点点她,眼神充满宠溺。

簪缨心安理得地站在众人围拢的中心,向爹娘撒娇,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反正她觉得自己是世间最无忧无虑的小娘子,山高水长的日子,没什么需要她自己操心的,她只需考虑什么东西好吃、什么布料裁裙子好看、哪里好玩,哦,以及怎么才能应付阿父布置的课业,就行了。

想到这里,簪缨趁人不备,褰着嫩黄裙裾来到父亲席边。

她扭捏地暗示:“阿父,你看阿缨都十五岁了……”

傅子胥看她一眼,从善如流地点头,“十五岁,是个大人了,再每日‘苦练’两张大字是有些不像样。”

簪缨深以为然:“正是此理!”

“那便改作五张吧。”

簪缨惊吓地睁大眼睛。

傅子胥油然失笑,板住的脸只坚持两瞬不到,一点法子都没有地摇头轻叹:“不过今日你做寿,许你光明正大偷懒一回。”

“人家从来也没偷过懒呀……”

喜提五张大字作生辰礼的少女嘟嘟囔囔,还欲讨价还价,正在这时,一院外传来管事的声音。

“夫人,姑爷,京口大司马给小娘子送生辰礼来了!”

一听此言,旁人还未反应,卫婉先惊喜道:“十六回来了吗?”

那个一身反骨的臭小子,多年前执意离京从军,走前还和父亲大闹了一场,这么多年就镇守在家门口,都不愿回家来看一眼。

今日突然听得他的消息,卫婉怎能不喜。

然而跟随管事进来的,却是一名参将打扮的军官。

军官见了众人,团团抱拳道:“末将林锐见过傅郎君、见过唐夫人、顾郎君与夫人有礼,大将军在京口练兵无暇,知傅小娘子及笄芳诞,特命末将来送贺礼。”

唐素知道卫家的那档子事,安抚地拍了拍卫婉,回身对还在呆呆发愣的小女娘笑说:“小丫头面子不小,还能得着他的信儿,也算他还有点良心,不枉过去跟着姐姐我蹭吃蹭喝——礼物呢?”

林锐却有些迟疑起来。

在众目注视下,他硬着头皮呼哨一声,随即一名驯兽兵领着一匹通体雪白的狼走进院中。

“呀!”卫婉开始见白茸茸的一团,还以为是獒犬,待认出那是个什么,唬得藏在顾凌霜身后。

傅子胥一瞬起身挡在女儿身前。

却有半个脑袋从男人身后悄然探出,目光闪闪地盯着那头庞然大物。

哇,雪白雪白的,三娘家养的狸猫都没有这样不掺一丝杂色的白。

它的尾巴也好长!

对上那双冷峻泛碧的竖瞳,簪缨一顿,打个寒战,身子又往阿父身后缩了缩,只露出一双眨巴眨巴的眼睛——它看起来好凶。

卫婉已是气骂:“十六是不是打仗打傻了,送狼给女儿家!”

() 林锐尴尬道:“夫人恕罪……大将军说,旁的傅家与唐夫人都不缺,就这头跟着他上过沙场,啮断过匈奴颈的头狼,还算是个宝贝,送给小娘子、那个啥,解解闷……”

这话除了不可一世的卫十六,但凡换一个人说都是挑衅。

在场所有人中数唐素镇定,对夫君摇头表示无妨,向簪缨招招手,“阿缨,还记得小时候你总缠着带你飞的大哥哥吗,人家送来贺礼,还不道谢。”

那么久远的事……簪缨还真不怎么记得了,她知道卫姨有个在京口做大司马的兄弟,但因近十年未见,连他的样子也模糊了。

但她是个知礼的女子,当下走出,向那名军士道谢,请他带话感谢大司马。

林锐见这小娘子美丽灵动,雪润玉琢,忙道不敢,又取出一副臂缚,教她道:“小娘子莫怕,此狼十分灵性,不会攻击亲者。这副臂缚是大将军所用,上有气味,小娘子戴着这个和狼玩耍,狼嗅其气,自然便会亲昵小娘子了。”

簪缨含笑应下,目光瞟到那副看不出本色的黢黑臂缚上,却不是很想接。

在外头胡打海摔的糙男子么,哪会打理自己,自然比不上闺阁中香喷喷的小娘子。簪缨暗中嫌弃,也不知有没有汗味。

她才不要那个呢。

可嫌弃归嫌弃,她又舍不得那么威风的一头宠兽,连阿娘都说,江南难得见到这种体型的北疆狼。

偷偷再看一眼,那只雪白的大家伙好像也在看她?

那其实试一试,也不是不行?

就这样,簪缨在长大成人的这一日意外地得到了一头狼,接下来的日子,她便勉为其难——实则兴致勃勃地开始了驯狼之旅。

那双臂缚其实不难闻,也没有簪缨想象中的臭男人味道。

汗味好像是有一点,参杂着一抹淡淡的生铁气息,闯入簪缨过去只由糖香、薰香、胭脂水粉香构成的世界,陌生而突兀,但习惯了也不让人讨厌。

那头狼果然如林参军所说,颇有灵性,很快也适应了她这个新的小主人。

簪缨不记得她那个送礼别出心裁小舅父,却不耽误她享乐。等能够羁縻白狼后,簪缨第一时间带着它去大市逛了一圈,在一排不绝于耳的“小东家”的呼声中,有识货的掌柜“呵哟”一声:“好威风的头狼啊!”

簪缨的心情便分外满足,眯眼笑着拍一拍白狼的头毛。

*

“阿嚏。”

卫觎在京口大营打了个喷嚏,莫名地用指节顶下鼻翼。

“主公怎么了?”

正在旁边看舆图的徐军师关切道,“近来雨水多,冷热不定,主公别是风寒了。”

卫觎还未开腔,一旁的副将嘿嘿笑道:“军师可别埋汰人,咱们大营里谁头疼脑热,也轮不到大将军呀,大将军这体格壮的。”

卫觎瞥眼,“什么时候你孙无忌布阵的本事跟嘴皮子一样油滑,再来跟我拍马屁。”

光说嫌不解气,踞在胡床上的男人

伸腿踹他一脚,“滚去练兵!”()

“遵令!”被踹的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屁颠屁颠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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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觎踹走了人,随口呼哨一声。

等了一息没动静,他才想起,自己的狼已经送人了。

送给傅家那小丫头也不算心血来潮,毕竟那老畜上了岁数,还断过齿,已不适合再和他上阵拼杀。

根据他少时带过那丫头的为数不多的经验来看,那也不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娇花,养头狼练练心性没什么不好,省得以后吃亏。

十五岁了……卫觎在与建康对面相隔的军镇短暂地失了失神。

也不知那个打小分不清辈分,总爱叫他大哥哥的小豆丁,如今变成什么样子了。

是像素姊多些,还是像三哥多些?

京中那些眼热唐氏财富的人,该动起心思了吧。

要是她被惹烦了,可以来京口玩玩,有他给她撑腰。

此时一十五年未亲近过女色的卫大司马,还完全不觉得送一头体型凶残的猛兽给一个小女娘,有何不妥,更不知自家胞姐在背地是怎么骂他的。

他只是接一连三又打了几个喷嚏。

“将军真没事吧?”徐寔放下笔管看他,“是不是对什么飞絮有敏症?”

“胡扯。”年年都这么过来的,屁事没有,难道今年还娇气起来不成?卫觎摆手,“没事。”

就是感觉哪里怪怪的,就好像,有人胡噜他鼻子似的……

卫觎也未多想,同往常一样巡视军营后,又处理军务,一晃到得晚上,随意吃过暮食后,便回军府歇息。

一夜无事,等到卫觎再度转醒,便真的有些不对了。

他还未睁开眼,先闻到一阵幽淡的甜香。

卫觎五感灵敏,知此香绝不属于自己的房间,瞬间警惕,佯闭着眼在暗中伸手摸刀。

然而往日伶俐的身手今日也失灵了,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臂力和手指——那是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就如同他的四肢皆退化了力量,被禁锢在什么之中。

事态到此,他心如擂鼓,霍然睁眼——

第一眼所见的,是一顶水粉色的缭绫纱帐。

他僵硬地,不可置信地转头,便见不属于自己身体的多出来的一部分,被一只柔嫩的掌心轻轻圈扣着。

那是他的——尾巴?

???

在卫觎尚不能理解更无法接受的震惊中,少女唔地翻了个身,悠悠地睁开睡眼。

大眼对小眼。

簪缨卧在百花蕊制成的云绸软枕上,对上白狼那对豆粒大的闪烁碧眸,苏醒了一会,凑过去“啵”地在狼耳边香了一口。

习以为常地咕哝:“早呀,小雪团。”

卫觎整个人——整个狼身上的毛都竖了起来。

谁他妈叫小雪团?!

那是跟随他冲锋陷阵,齿断雁翎箭,渴饮匈奴血的战友,谁允许它叫小雪团?更重要的

() 是,英勇神武了一十余年的卫觎颤着舌尖舔了舔嘴里的断齿,再低头看看自己雪白的肚皮,彻底陷入沉默。

难道此处便是傅府,此女便是长大的小豆丁?

可他怎么莫名来到这里?

“咦,小娘子,小雪团是不是病了,今日怎么扭头闭眼的?”

簪缨正脱下小衣,换上一件五重纱的轻容纤髾襦裙,雪白如酥乳的肌肤在彩纱间一闪而过。

她听了,系上衣带来到白狼面前,口中念叨,“不会吧,怎么了……”强行掰过狼头,瞅了瞅,实则也不会给动物看相,便顺手往它脑袋上呼噜一把,又鼓励地拍拍它硬韧的背脊,“一会儿叫兽医过来瞧瞧。”

白狼被这番搓揉弄得自闭,转过身子不理她。

簪缨今日却也没太多精力分给她的大型玩伴,她今日还有别的事要忙,转头问使女,“还有十张对吧?”

得到使女肯定的答复,簪缨立即将屋中写字最好的云雁按在书案前,又亲自动手磨了一砚池的墨,为捉刀手铺好纸张,“写!今天一定得写完,不然阿父又要念叨了。切记不要写得太好看,过得去就行,写完我给姐姐冰酪盏吃。”

那语气也说不准是威逼还是利诱,反正一屋子年纪不大的使女都是小娘子的帮凶,偷偷掩唇笑几声,见怪不怪地帮着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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