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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5 章

明楹幼年时在颍川住过些时日,在颍川的习俗之中,生辰的时候是要吃长寿面的。

意在年年岁岁,也意在福泽连绵。

傅怀砚见明楹迟迟都没动,只是有点儿愣地盯着自己看,他撑着下颔,另外一只手在桌上轻叩了下,“回神。”

他低眼看她,“皇妹。孤有这么好看?”

明楹一下子恍神,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只嗯了一声。

片刻了才想起他方才说的是什么话,待看到傅怀砚闷声笑了以后,破罐子破摔道:“皇兄自然,很,好,看。”

傅怀砚不急不缓地接着问道:“有多好看?”

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明楹继续破罐子破摔,突然看着他,小声道:“对皇兄情根深种,非你不嫁,暗自心悦,仰慕许久,一往情深,一片痴心,用情至深的,那种好看。”

她说着很轻地拽了拽他的小指,“这样可以了吗?”

可以,怎么不可以。

傅怀砚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很是虚心接受的样子,随后才道:“皇妹对孤的话记得倒是很清楚。”

明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原本也没想到他居然这样这么波澜不惊地就承认了。

傅怀砚看着她,又道:“若是皇妹的话……以色侍人,也不是完全不可行。”

垣陵的晚间门灯火阑珊,他坐在人间门烟火之中,眉眼被蒸腾起来的雾气浸染。

明楹心下漏了一拍,掩饰一般地拿起筷箸,正色提醒道:“……面快坨了。”

明峥从前作为国子监祭酒,素来都很有规矩,用膳的时候不得言语。

即便是明楹孤身在春芜殿中其实并没有那么多规矩,也依然将从前在家中的戒训铭记在心。

他们都没有再出声。

原本模糊的邻桌交谈声在这个时候明晰起来。

“诶,那县令府上好像是当真没人了,昨天我还瞧见那袁县令在衙门里面呢,身边乌乌泱泱跟着他的走狗,这都今日了,还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怕不是当真得罪了什么仇家,现在——”

那人手在脖颈上比划了下,又对着天上指了指,“啧,当真是人在做啊,天在看。”

“谁说不是呢,”有人接茬,“只是,这袁县令往日里不是一向都对那芜州刺史百般拍马屁吗?现在这袁县令出了事情,那刺史知晓有人敢落他的面子,岂不是要将那人追究到底?”

“那芜州刺史和袁县令当真是一个粪坑里面出来的,平常的时候就狼狈为奸,”那人狠啐了声,“落了他的面子,恐怕铲除袁县令那人,多半也落不得什么好下场。”

“唉。”旁人叹了口气,“那倒也是,这整个江南道,除了广陵和姑苏的那两位刺史,这位芜州刺史在江南就是三把手,在芜州几乎就是一手遮天,也不知道那位义士能不能逃得过。”

“毕竟这好说歹说,也是个朝廷官儿呢。”

傅怀

砚用膳时候很斯文,听到这些话也丝毫没有任何反应。

显帝在时,不少地方官吏卖官鬻爵成为常事,这芜州刺史既然是借此升任,有这样的行径也并不稀奇。

明楹咽下一口面,手指戳了一下傅怀砚,问道:“之前那个袁县令……皇兄是怎么处置的?”

傅怀砚手往后稍微抬了抬,明楹还有点没看懂他在做什么,就看到川柏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傅怀砚的身后。

然后将手中的琉璃杯盏递给傅怀砚。

傅怀砚将杯盏放在明楹面前,“小心噎着。”

然后才慢悠悠地回她方才的问题道:“杀了。”

这么处理倒是也很寻常。

明楹也并未诧异,只是看到此时又悄然无声地退走的川柏,有点儿好奇地问道:“川柏跟在皇兄身边……一个月多少月例?”

傅怀砚突然看她,然后笑了下,“皇妹这是在,查账?”

明楹只是看川柏寻常什么时候都做得这么妥当,有点儿好奇他的月例,没想到他问及这个。

傅怀砚散漫地接着道:“只有东宫的女主人才能查孤的账,皇妹想好了?”

明楹筷箸拿在手中,她想了想,回道:“我也只是随口问问。”

傅怀砚哼笑了声,很快又道:“规矩虽如此,但若是皇妹问的话,孤也不是不能破一次例。”

他顿了顿,“川柏作为孤的贴身长随,月例三百两。”

三百两对于寻常人家来说,至少也够一家人四五年的开销了。

无论是在上京还是在江南,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何况这还只是月例。

明楹有点儿惊讶,“这么多月例吗?”

傅怀砚嗯了一声,然后看她的样子,大概是实在觉得有点儿好笑,抬手掐了掐她的脸侧,哄道:“皇妹这么勤俭持家,觉得他月例太多的话,那孤下个月就扣他的月例。”

什么说一不二,锱铢必较的昏君。

明楹连忙摇了摇头,怕这话被附近的川柏听到,“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随意问问。”

傅怀砚垂着眼睑,然后好似是明白了她的意图,轻描淡写的对她道:“皇妹不必担心。就算是金鳞卫的月例再高,孤也不至于没钱养你。”

他这话说得尾音带着旖旎的意味,明楹手中的筷箸差点儿滑落。

她小口地扒拉了一下碗中剩下的面条,随后才掩饰一般地对着他道:“我已经用完了。”

傅怀砚点了一下头,随后将放在明楹面前的杯盏放在一旁,川柏悄无声息地又突然出现,然后把杯子拿走,又一言不发地隐于夜色。

明楹想到方才的话,有点儿不好意思,“我之前说的话……不会当真被川柏听到了吧?”

“应该。”

她这样有点儿纠结的样子,让傅怀砚忍不住又捏了捏她的脸,轻声道:“皇妹不用担心。他不敢说什么。”

明楹抬手握上他乱动的手腕

,想了想,“皇兄这样,不怕旁人说你专断独行吗?”

傅怀砚手指在桌上轻叩一声,突然侧身对身后问道:“孤很专断独行?”

川柏面无表情地又突然出现,手中还拿着那个杯子,神色波澜不惊地回道:“陛下素来平易近人,属下并不觉得陛下断专独行。”

傅怀砚朝着明楹稍稍挑了一下眉。

川柏那三百两月例确实是他应得的。

……

明楹与傅怀砚回去的时候已经到了晚间门。

此时是初夏,江南小城的晚间门雾气氤氲,不少人家都已经亮起了灯盏,有的还能看到窗牖上人影幢幢。

晚间门有流萤绕着琼江,明楹与傅怀砚并行走在琼江畔,明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小声问傅怀砚道:“皇兄……为什么是我?”

上京城长相出众的贵女数不胜数,其中才艺双绝的更是不知凡几,明楹从前在宫中生活数年,所见这位皇兄,也不过只是敬仰与远观,从来都不曾想到过现今居然与他一同走在小城的初夏之中。

这个问题,之前从东宫出来的那晚,她也这么问过。

只是那时觉得问了也不过是庸人自扰,自寻烦恼,所以及时止损,觉得知晓太多也并无什么用处。

“杳杳。”傅怀砚低眼看她,“我少年时遇见你时,明大人与我说你性子娇纵,可是我后来在宫闱之中遇到你时,你却又全然并无从前所谓的娇纵,处处都是挑不出错处的恭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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