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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修】

稍顷,便带着李羡鱼步入殿来。

殿内的众人一同抬眼,向款款行来的少女望去。

如今还在国丧期内。

李羡鱼穿得十分素净。

雪白的兔绒斗篷里,云燕锦衣领口高束,宽大的袖缘与衣摆处以浅粉色丝线绣有折枝海棠。

步履轻移时,花瓣随风微展,似棠花静静在春日里盛放。

李羡鱼行至李宴的龙案前,规规矩矩地向他行礼,面上却微有薄红:“皇兄。”

李宴颔首,将那封国书递与她,问道:“这封国书,你可看过?”

李羡鱼双手将国书接过,徐徐翻开。

见其中除两国邦交的事之外,似乎与临渊给她的婚书并无大的出入。

甚至还是婚书里写得更细致温柔些。

她便微红了脸,轻点了点头,将国书递还给李宴。

“嘉宁看过。”

李宴握住那封国书,再一次郑重问她:“嘉宁,你可同意?”

李羡鱼两靥绯红。

她羞怯地抬眸,去觑站在稍远处的临渊,想让他代为作答。

但素日里五感极为敏锐的少年偏偏今日,却像是没能察觉到她的视线。

他只侧首看向远处的长窗。

仿佛窗外的梧桐树,比她更为好看些。

李羡鱼无法,唯有双颊滚烫地蚊声应道:“嘉宁同意了。”

语声落。

殿内安静了一瞬。

临渊也重新侧首看她,素日里冰冷的眼中笑影淡淡。

李羡鱼偷偷瞧了眼。便知晓他方才是有意视而不见。

非要让她亲自承认不可。

她面上烫得想要烧起,但偏偏在皇兄面前却又不好启唇说些什么。

只好轻轻转过绯红的脸,不去看他,也去看长窗外的梧桐树。

李宴在上首看着。

忍不住又伸手摁了摁他发痛的眉心。

这分明是太极殿,是他的寝居之处。

但不知为何,他倒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之感。

他头疼地去拿搁置在一旁的朱笔,想先将国书批复。

指尖方抬,却听又有宦官急急通禀道:“陛下,摄政王——”

他语声方出,便猛然察觉自己失言,慌忙跪在地下请罪:“奴才失言,奴才失言,是庶人李羿前来求见。”

“皇叔?”

李羡鱼轻愣,她讶然看向李宴:“皇叔是什么时候回京的,他不是——”

不是被流放到关州了吗?

李宴先是一顿。

继而便也明白过来。

谢渊与皇叔之间有些私仇。

他多半是不会主动与李羡鱼说起皇叔归来之事。

于是他抬手,示意宦官将人请来,又对李羡鱼简短讲述了当夜所发生之事。

继而道:“是朕下旨,令人

请皇叔前来面圣。”

若非如此,以皇叔的性情,多半会在胤朝军队退兵后,再度不辞而别。

他的话音未落。

李羿便自屏风尽头阔步而来。

他看向上首的李宴,问道:“陛下何事?”

李宴有些无奈。

他原本令人请皇叔前来,确是有事想要商议。

但如今当着他国君王的面来议政,却多少有些不合时宜。

他唯有垂眼道:“也并无什么要事。不过是请人邀皇叔前来品茶罢了。”

李宴说着微微抬手,示意旁侧的宦官为众人赐座,并换上新茶。

李羡鱼轻轻接过。

临渊未接,冷淡道:“朕并无喝茶的习惯。”

李羿并未落座,也并未接茶。

“太极殿是大玥君王的寝居。你并非大玥的臣民,既不为饮茶——”他鹰眸沉沉地看向放在李宴龙案上的那份国书,语声愈寒:“又为何事?”

临渊凤眼浓黑,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一字一句地冷声道:“来娶朕的皇后。”

他的语声落下。

一旁正端着茶盏的李羡鱼倏然面上一烫,一张雪白的小脸霎时便红如春日海棠。

她想起身回避,却又怕皇叔与临渊又起冲突。

便唯有也侧首去看窗外的梧桐树,将自己绯红的双颊与微微紊乱的心跳藏住。

李羿鹰眸环顾,豁然沉声:“如今,正是国丧!”

“大玥律中有令,国丧期间,近支宗室二十七个月内,远支宗室及在京王公大臣一年之内,不得嫁娶!”

李羡鱼的心怦怦一跳。

她年岁不长,也是生平第一次经历皇室中的国丧。

并不知晓,还有这样的规矩。

而临渊眸色霜寒地看向李羿,修长的手指握紧身旁佩剑:“我们胤朝,没有这种规矩。”

李宴鹰眸寒厉,语声沉冷地指正他:“此处不是胤朝,而是大玥。你要娶的,是我大玥的公主。”

临渊眸光如刃,渐转锋利。

眼见着气氛又要变得剑拔弩张,李羡鱼匆促起身,抬步上前轻声圆场。

她羽睫微低,双靥浅红,语声轻柔地劝:“其实,其实二十七个月也不算久。”

若是掐指细细算起来,似乎也就两轮冬夏,并一个春日。

临渊与李羿皆看向她。

眼底的神色各自不同。

临渊剑眉紧皱,眸底幽邃,未曾立时启唇。

李羡鱼可以等。

但他不能。

他如今已柩前即位,绝无可能一连二十七月都留在大玥。

更无可能让李羡鱼孤身留在玥京城中等他。

无论大玥想借此开什么条件,他都要将李羡鱼带走。

李羿则冷静地提醒她:“嘉宁,你可要想清楚!两年后,胤朝的后宫不知有多少人。你万里迢迢嫁到胤朝,无人替你撑腰。

届时在后宫中被人欺凌,亦无人知晓。”

临渊眉眼微沉。

似在回答李羿,又似在向李羡鱼许诺:“无论是二十七月,还是二十七载。胤朝的后宫中没有旁人。何人又敢欺凌朕的皇后。”

李羿与他原有旧仇,此刻更是片字不信。

毕竟年少时的诺言或许为真。

但随着时移世易,若干年后,谁知曾经的恩爱情浓,年少相许,又是否会走到‘长门一步地,不肯暂回车’的局面。

历史上,可不止一位废后。

他鹰眸乍寒,语声冷肃:“不过空口白话罢了!”

“——你可敢将方才的话,写到递来的国书上?”

李羡鱼常年住在披香殿里,对前朝的事了解的并不多。

她并不知晓‘将此事写在国书上’的含义。

但李宴的眼底却有思忖之色淡淡而过。

他想,他大抵是猜到了皇叔此言的目的。

国书不同于寻常书信。

写在国书上的事,无论大小,皆是国与国之间的信诺。

若是毁去,会被周遭列国所轻蔑嘲笑。

被毁诺的那一方……

亦可以名正言顺地起兵征伐。

临渊自然也知国书的寓意。

但他并未有片刻的迟疑。

在李羿的视线中,他抬步上前,从李宴手中取回胤朝的国书,持李宴批奏章的朱笔,将方才所说的话一一添在国书上,一字不漏。

非但如此,他还亲手其中盖上自己的玺印。

以示觉无更改。

待朱红色的玺印落下。

临渊收回国玺,递去国书。

他看向李羿,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激将法对我无用。但若是为了昭昭,添上一句,又如何?”

李宴不动声色地接下临渊递来的国书,垂眼看去。

却见国书上除临渊适才所言之外,还另起一行,再书一十二字。

生同衾,死同穴。

此生,不再他顾。

君王一诺,重于千斤。

撰写在国书上,更是字字烁金,不可更改。

李宴似也有片刻的震动。

他抬起视线,看向侧身立在锦绣屏风前的少女,以一位兄长的身份问她:“小九,你可愿意等这二十七月?”

李羡鱼听到李宴唤她,这才徐徐转过身来。

她面上犹红,杏眸却明净,似从未迟疑过。

她点头,语声很轻地道:“一生漫长,又何止眼前的这两轮冬夏。”

李宴叹了声,终是颔首。

“君王守丧,以日代月。”

“公主,亦可如此。”

李宴执起朱笔,于国书上写下准许的批复。

笔锋停落时,他双手握住传国玉玺,盖在临渊所写的一十二个字上。

大玥的玺印同样朱红,与胤朝的国玺两两相连。

如璧人携手。

亦象征着两国的盟约永不更改。

李宴将国书合拢,肃然许下信诺。

“二十七日的国丧完毕后,朕会亲自送嘉宁出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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