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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别碰我

姬家温柔的软刀子好像是流淌骨髓里的,人人都会。

——除了姬翊。

姬恂眉眼笑意不减:“太子真这样想?本王昨日剿匪时在匪窝寻到有东宫印记的私信,还觉得那山匪是太子门下呢,如今想来却是本王意会错了。”

太子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皇叔在说什么,孤怎么听不懂?”

姬恂手漫不经心一点鸠首杖。

殷重山恭敬上前:“王爷,昨日匪窝的私信并非东宫印记。”

姬恂“唔”了声:“那是本王记错了,太子别放在心上。”

太子露出个笑,又寒暄几句,这才转身离开。

注视着男人离去的方向,姬恂眼眸微微一动,忽然笑眯眯地朝远处一笑。

楚召淮正后怕着,视线循着望过去。

就见楚荆身着官袍,满脸冷漠朝他们看来,离这样远都能瞧见他的眼在冒着愤恨的怒火,恨不得即刻冲上来将他碎尸万段。

楚召淮怒瞪了回去。

前日是他有意加害,现在还有脸瞪!

再瞪?

还瞪?!

楚召淮像是炸毛的猫,恨不得撸袖子当众大逆不道。

姬恂笑着将人按回去。

看来镇远侯收到了他送的礼,还挺满意。

楚召淮沉着脸坐在那。

越想越觉得楚荆太无耻,怪不得养出楚召江那般的纨绔。

正生着闷气,

宫女鱼贯而入(),捧着珍馐良酿一一放置桌案之上。

楚召淮立刻不生气了?()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眼巴巴看着从未见过的菜色。

宫宴的确规格非同寻常,烧鹅、凤鸭、两熟煎鲜鱼,连粉汤圆子都和宫外的不同,琳琅满目,只是看着便食欲大开。

楚召淮不知何时动筷,只好乖乖地等。

两人坐得近,姬恂甚至能听到他吞口水的声音,他大概是生平第一次知晓何为无可奈何,拿着玉箸夹了块鱼饼递过去。

楚召淮愣了愣:“能吃吗?”

姬恂点头。

楚召淮这才接过,撩着面纱小口小口地吃。

御座之下,太子姬竤垂着眼漠然看着,只觉得讥讽。

谁人不知姬恂疯狗的好名声,如今在假王妃面前倒是装得人模狗样。

这时,徐公公扬声道:“陛下到。”

满殿的人不约而同停下手中动作,起身一拜到底,山呼万岁。

楚召淮这下不敢吃了,熟练地将剩下一半的鱼饼塞袖子里,跟着众人跪了下去。

整个太和殿,唯有姬恂还老神在在坐在那。

徐公公扶着燕平帝缓缓走上御座。

当今圣上已过五十,前段时日病过一场,明黄龙袍披在身上仍掩不住那股疲倦的病色。

燕平帝缓缓坐下,让众大臣起身,开口第一句是对姬恂的,带着熟稔的打趣:“明忱竟也来了,你不是一向不爱这种场合吗?”

姬恂颔首,笑着道:“听闻尚膳监又研究出了新菜,臣弟特来尝一尝,皇兄坐拥天下,难道还缺臣弟这一两口吃的吗?”

燕平帝哈哈笑起来,面上病色都消散不少:“你这张嘴,果然谁都说不过。”

宫宴无非便是饮酒、用膳,丝竹管乐和歌舞,在座众人都是参加惯的,等燕平帝和人闲聊完,便各自小心翼翼吃起来。

楚召淮本来想动筷,可燕平帝一直同姬恂聊着家常,说一句他就得抖一下,好半天就只吃了一块鱼饼。

姬恂察觉到他的拘谨,笑着一边回话一边给他布菜。

燕平帝这才瞧见一旁戴着眼纱的王妃,浑浊的眼轻轻一动:“召江,今日怎么不见你说话?”

楚召淮险些呛住,赶紧放下筷子:“我……”

“皇兄息怒。”姬恂淡淡接话,“昨日他受了些风寒,嗓子坏了,脸上也起了风疹。”

燕平帝居高临下瞥着楚召淮,终于不再和姬恂闲聊。

楚召淮大大松了口气,终于用左手拿起筷子放心吃吃吃。

姬恂今日一反常态,体贴有加地为他布菜,楚召淮一旦有那道菜多吃两口,他便拿着玉箸夹个不停。

没一会,楚召淮就吃不下了。

姬恂问:“饱了?”

“嗯。”

其实是半饱,但他刚犯过病,吃多了会想吐,每道尝尝鲜就够了。

姬恂笑着放下玉箸:“那便好。”

楚召淮拿了块茶

() 饼啃着溜溜缝,突然就听太和殿外有人带着刀疾步而去,那人似乎是个侍卫统领,满脸肃然,像是有大事发生。

楚召淮边啃饼边看热闹。

陆无疾匆匆上殿,磕头行了礼后,低声对徐公公说了几句。

徐公公脸色大惊,迈着小步慌忙走上御座边,对着燕平帝耳语。

燕平帝发白的眉微微一皱,视线扫向漫不经心喝酒的姬恂。

徐公公焦急道:“此事千真万确,长街百姓不少都瞧见了……()”

燕平帝看了看姬恂,又看向楚荆,眸光浮现一抹冷光,突然将手中酒盏一砸:“一派胡言,小侯爷正在殿中,怎会在大街上?⒕[()]⒕『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陆无疾听着话头,便知圣上是打算当庭发作,立刻震声道:“属下所言千真万确,那人面容也的确是镇远侯府的小侯爷,楚召江。”

楚荆一愣,脸色煞白霍然起身。

太子眉头也皱紧了。

“带上来。”燕平帝余怒未消,“朕倒要瞧瞧是谁胆大包天,敢冒充侯府之子。”

楚召淮一怔。

很快,府军前卫的人带着一个少年踉跄着从外走来,刚到殿下便噗通一头栽下去。

楚召淮捏着茶饼的手微微一紧。

是楚召江。

在楚召淮的记忆中,楚召江虽然比他小,却好像天生懂得如何欺辱人。

拜他所赐,自从白夫人去世后那两年,楚召淮从未过过一天好日子。

有时是吃残羹冷炙,有时故意给他黑炭,有时故意吓他,看着他心疾发作痛苦难忍,最严重的便是骗他在猎场险些葬身狼腹。

楚召淮还从未见过他这般狼狈的模样。

头发散乱,面露惊惧惶恐,撑地的右手竟然都少了两指,正在涓涓流着血。

燕平帝眉头紧蹙:“抬起头来。”

楚召江眼泪直流,呜咽着抬头:“陛下,求陛下为召江做主……”

在瞧见失踪多日的亲生子时,楚荆面露激动,努力遏制住冲上去的冲动。

可听到楚召江开口,楚荆却心中一咯噔,有种不好的预感。

替嫁之事不能当众暴露,起码不能当着陛下的面。

还没等楚荆阻止,受尽委屈的楚召江痛哭道:“陛下!姬恂他将我囚禁十日,不光割了我的发,还斩断我的两指,今日若非我及时逃出,怕是已经丧命!”

楚荆的妹妹是当朝贵妃,按照辈分楚召江要换燕平帝一声姑父。

燕平帝自然见过楚召江,他冷声道:“的确是召江,那如今这位璟王妃是何人?”

楚召淮心口一跳,本能地看向姬恂。

姬恂漫不经心饮冷酒,像是对这场闹剧全然不在意,哪怕楚召江当面告他杀人也像是没听到似的。

楚召淮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看向姬恂的眼眸微微张大。

姬恂却没看他。

徐公公让太监将楚召淮从椅上拽起,押着他跪在地上。

() 抬手将眼纱摘下,露出一张几乎没多少人认识的脸,漂亮而陌生。

楚召淮怔怔跪在那,四周的视线好像一把把利刃,让他刀斧加身,随时都能凌迟处死,小腿的伤口随着跪姿隐隐作痛,唤醒他混沌的意识。

燕平帝问他:“你是谁?”

楚召淮孤身跪在空荡的大殿中央,长发披散,雪白披风将他显得像是一碰放在火上炙烤的雪。

急促的心跳缓下后,惧怕这种情绪慢吞吞地化为一团白雾从喉中飘出,缓慢扭曲荡去另一个世界。

……好像周围一切都与他无关。

楚召淮手撑着地,伏地答道:“草民,楚召淮。”

燕平帝一怔:“楚召淮?”

“是。”楚召淮声音古井无波,“草民是镇远侯府楚侯的长子,年幼时便去江南养病,近日方归。”

在后面没什么存在感的姬翊人都傻了。

楚召淮?楚召江的哥哥?

楚召江那样卑劣的人,怎么会有超尘出俗还好看的哥哥?!

楚荆眼睛一闭,知晓此事已无了转圜余地。

他能对着姬恂用“陛下圣旨只说赐婚小侯爷,并未指名道姓”这套理由想将事小事化了,却无法对着圣上用。

一旦出口,便是彻底的欺君。

楚荆起身走至楚召江身边,屈膝跪下:“臣一时糊涂,只听信长子说爱慕璟王,便纵容召淮替弟弟出嫁,请陛下责罚。”

燕平帝险些被气笑:“朕的圣旨,便是被你这样用来敷衍搪塞的吗?”

楚荆额头抵地:“臣,死罪。”

今日这事,就连不通争斗的楚召淮都看得出来是姬恂挑起的,更何况在座众人各个都是老狐狸,全都心知肚明。

燕平帝看向姬恂,想知道他的态度:“明忱,你觉得呢。”

姬恂“啊”了声,像是刚睡醒似的:“皇兄说什么?”

燕平帝:“……”

燕平帝握着龙椅扶手,眼神掩饰不住平添一抹冷意。

姬明忱这个反应,便是不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要逼着他处置镇远侯府。

燕平帝知晓他不肯善罢甘休,只能道:“镇远侯蔑视皇威,特罚闭门思过三个月,褫夺爵位。”

楚荆脸色一白。

楚召江彻底愣了。

被姬恂吓傻的脑子艰难运作起来,后知后觉反应到他不该当众戳穿替嫁之事。

可已晚了。

就算他整只手被姬恂斩下,恐怕陛下也不会替他做主。

燕平帝掠过楚召江,冰冷的视线落在跪在地上的楚召淮身上:“至于你,为一己私欲冒充弟弟嫁入王府,其心可……”

话还为说完,姬恂突然道:“皇兄说笑了。”

众人被这一变故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听到这话全都看他。

姬恂喝了口酒,眉眼带着笑:“圣旨上不是说臣弟要娶的是镇远侯府的小侯爷吗,孟水是长子,自然是

名正言顺的璟王妃。”

燕平帝一顿。

就连太子也有些看不透姬恂了,大张旗鼓在宫宴搞了这通“欺君”的罪名,圣上都按着他的态度给他“做主”,如今怎么反而改口了?

“我朝自古长幼尊卑分明。”姬恂淡淡道,“若是孟水不嫁来,难不成镇远侯府还真想把一个媵妾之子冒充‘小侯爷’塞给本王吗?”

楚荆愕然看他。

刚才圣上下罪剥夺爵位时不说,如今为何又说这话?

这人脑子真疯了吗?

还是说……他真的想要楚召淮为妃?

燕平帝瞥了一眼安安静静跪在那一动不动的人,若不是知晓姬明忱认不得人脸,都要觉得他是为美色所惑了。

“自然。”燕平帝淡淡道,“既然召淮也倾慕于你,这也算误打误撞成了一桩好婚事。”

姬恂道:“谢皇兄。”

燕平帝看向还在伏地的楚荆,又道:“那楚侯……”

姬恂面带困惑:“皇兄说什么?”

燕平帝笑了。

既想要替嫁的王妃,又想要发作楚荆,太贪婪了。

贪婪的人,往往野心也大。

替嫁之事可大可小,只要不捅到眼前,他就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姬恂却当着满朝文武将事情闹大,若不惩戒恐怕皇室威严有损。

燕平帝早有打算夺了楚荆的爵位,毕竟就算两家不和,也保不齐联姻后会私下联手,晋凌的账目还未查清,舍一个楚荆无关紧要。

“没什么——今日朕也乏了,太子,扶朕回去。”

太子起身,众人跪地迎送。

姬恂目送燕平帝离去,好一会才看向大殿中还跪着的人。

楚召淮似乎还未反应过来,垂眼看着地上的眼纱,一动不动,面带茫然。

这些时日他一直羡慕皇室的骄奢淫逸、豪横奢靡,直到方才皇权好似一座比天还高的大山轻轻倾轧而来,只是滚了半圈便将他认知中无法对抗、逃离的巍峨侯府轻飘飘碾成废墟。

他没死。

……但也只是没死而已。

那车轮滚滚,也将他这些时日所有的天真一并碾碎。

王爷之尊,怎会待他这个冒牌货如此爱护?

自己不过只是一枚棋子,姬恂没来由的体贴,或许就是他万劫不复的开始。

如今皇权那辆镶嵌宝石金银的巨车悍然而来,姬恂只一句话便将那巍峨的杀机挡住。

像是施舍一样。

也许未来他哪日心情不好,随意让开,那车继续前行,随随便便把他压得尸骨无存。

轮椅的声音缓缓而来,楚召淮朦胧的视线出现那绣着金线的靴子,玄色衣摆纹饰繁琐,一块布便价值不菲。

姬恂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似乎有些僵硬。

“起来,回家。”

楚召淮茫然抬头,盈满眼眶的泪无意识地从面颊滑落,砸在地上溅出细小的水花。

那颗痣被水浸了,愈发的黑。

姬恂一僵。

楚召淮眼底没有对他的恐惧,抗拒。

……他只是难过。

“是。”楚召淮还是很乖巧,撑着手想自己爬起来。

但他跪久了,刚撑起身体又双手发软地栽了回去。

姬恂下意识伸手去扶他。

楚召淮几乎是本能的拂开他的手:“别碰我……”

姬恂的手倏地悬在半空。

楚召淮又喃喃重复了一遍:“别碰我。”

第一句是抗拒。

第二句是乞求。

就在这时,姬翊飞快跑上前,手忙脚乱道:“怎么还跪着啊,我扶你起来,没事吧?”

这回楚召淮并未抵抗,整个人像是只木偶似的,踉跄着任由人将自己扶起。

姬恂似乎想说什么,陆无疾从不远处走来。

姬翊道:“爹,您先忙,我先带他回府了。”

姬恂收回视线:“嗯。”

姬翊扶人很有经验,忙不迭把人带走了。

姬恂抬头看向两人离去的背影,手近乎烦躁地摩挲着鸠首杖,力道之大几乎将鸠首上的尖嘴掰断。

大庭广众,陆无疾日行一例对璟王表示嘲讽,还趁机多骂了几句。

他正装着不和,却见平时已经嘴毒起来把他怼得满脸通红的人却眉头紧皱,一直盯着太和殿门的方向,满脸心不在焉。

陆无疾蹙眉:“你看什么呢?”

“没什么事吧,那走了。”

姬恂懒得听他掰扯,殷重山二话不说推着人离开。

陆无疾蹙眉。

这人今日怎么如此反常?

毒嘴落家里了?

殷重山推着轮椅出了宫,周患正坐在车外打瞌睡,瞧见王爷回来赶忙跳下来放下木板。

姬恂视线往车内一瞧。

空无一人。

殷重山看了看王爷,咳了声,替他问:“周患,王妃已经和世子回去了吗?”

“是啊。”周患嘚啵嘚啵道,“方才我在门口都听说了,王爷在大殿上大杀四方,不光让楚荆被剥夺爵位,还让王妃光明正大不再是谁的‘替嫁’,此等用心良苦,王妃必定对王爷死心塌地,情根深种吧!哈哈哈!”

姬恂:“……”

殷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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