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郁从鬼公交走了下来,他看到小区门前的马路旁出现了熟悉的水果摊。

蓝皮卡车上装了满满当当的西瓜，摊主看到了唐郁的身影，大老远就伸手打招呼道：“帅哥！吃西瓜不？！”

“吃。”唐郁带着唐晞一起朝着水果车走去。

“哟！两个大帅哥！”摊主忍不住感叹道：“你们是亲兄弟吧！都长得这么帅！”

唐晞看向唐郁,深邃的黑眸染上了一点笑意：“我们是一家人。”

“难怪啊,看起来就像一家子,这个大高个，这个大长腿,这个气质……”摊主拍了一下自己和装了西瓜一样的肚腩,“太羡慕了啊,你们是不是当那个、那个什么来着？模特！是不是模特！”

“我是做保安的。”唐晞一本正经道：“保护这个世界平安。”

唐郁怔了一下，他看向此刻和摊主闲聊的唐晞。

年轻的男人比对面的摊主高出了两个头,谈话间他微微低下头，随和又健谈地和摊主聊了起来。

暖黄色的小灯照在他的身上,衬得他整个人都柔和了许多，多了一种让唐郁有些陌生的变化。

在过去的那些时光里,它基本上不会和除了唐郁之外的人交流。

它像是唐郁的影子,只围绕着唐郁、只跟随着唐郁。

不像现在这样……

唐晞一边和摊主说笑,一边像是随手一挑般从西瓜堆里选中了一个西瓜，递给了摊主。

“哎哟帅哥你眼光好的咧！这个瓜皮特别薄！肯定甜！”

唐晞点头，“我的眼光肯定很好，才选中了一个特别好的爱人。”

“爱人？帅哥你结婚了啊！”老板麻利地称完重，报了价格。

“对,所以老板你要给我打七折。”唐晞道。

摊主愣了一下，似乎是没见过这么自来熟的人。

“老板。”唐郁见状开口介绍道：“这就是我喜欢的人。”

——“我有喜欢的人。”

——“什么时候你们在一起了！你带她来我这里买水果,我给你们打七折！”

唐晞站在唐郁身侧，牵住了唐郁的手，对着神情恍惚的摊主笑眯眯道：“你看,我们真的很有夫妻相。”

说完也不管摊主的反应，成功秀完恩外的唐晞提着瓜，牵着唐郁，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在路灯下，唐郁看到唐晞那张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他忽然明白刚刚从唐晞身上感受到的那陌生又熟悉的气息是什么——

是一种人味，一种人间烟火味。

察觉到了唐郁的视线，唐晞也转过头来，深邃的黑眸映着灯光，望向唐郁。

他们之间像是有某种磁场吸引，唐晞看得目不转睛，明明比唐郁要高出一个头，姿态却像是在仰视着唐郁，“老婆，我下次还可以这样自我介绍吗？”

“如果小郁不喜欢，那下次我就和别人说，我是小郁的哥哥

。”()

唐郁伸出手，轻轻落在了唐晞的左胸膛上，那里是心脏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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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变成了他，中间多了一颗心。

这颗心在鲜活地感知着喜怒哀乐，所以它会因为被爱，而友善地对待旁人。

唐郁的手抓住了唐晞的领带，他踮起脚尖，淡粉色的唇凑到了唐晞的耳廓，轻声道：“我听哥哥的。”

掌心下的心脏跳动变得格外急促，砰、砰、砰，一下又一下的震颤要从唐郁的指尖传递到唐郁的心。

漆黑的瞳孔紧缩，唐晞忽然单手捧住了唐郁的脸庞，低下头，吻上了唐郁的唇。

暖黄色的灯光从路灯投射而下，洒落在了相拥的二人身上。

唐郁闭上眼。

他的双手搂住了唐晞的脖颈，感受着温热的鼻息喷洒在他的脸上。

不是曾经哪怕吸入烟雾，吐出来时都是冰凉的白雾，而是从属于人的躯壳里，从那颗会跳动的心脏里，迸发出的热烈、赤诚的爱意。

唐郁深吸了一口气。

世界像是在天旋地转，唐郁的脚一轻，他被唐晞抱了起来。

在无数个日夜，他都和它相拥过。

只不过那时的它没有人的体温、呼吸、心跳，是冰冷的，像是捂不热的石头、化不开的坚冰。

唐郁搂紧了唐晞。

他像是抱住了过去无数个日夜。

唐晞抱着他往前走，一转眼的工夫，他们就来到了家门口。

房门自动打开。

唐晞抱着唐郁走进家门，他低着头，黑漆漆的眼眸暗沉得可怕，西瓜被他随手挂在门把手上。

强有力的臂弯托着唐郁的膝弯，唐郁闭着眼感受着唐晞的气息。

浓密的睫羽半掀，露出了湿漉漉的蓝眸，像是令人微醺的蓝色酒水。

“门……”唐郁轻声呢喃道。

半开的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骤然关上，唐晞站在门边，他单手抱住唐郁，另外一只手握住了唐郁的脚踝上，帮唐郁脱去鞋袜。

这个姿势让唐郁不可避免地将身体的一部分重量压在了门上。

老旧的房门发出了轻微的吱呀声。

月光从窗棂洒落，照亮了门上半靠着的两道身影。

装在塑料袋里的西瓜从门把手上脱落，坠落在地。

汁水从裂痕从流淌而出，散发出清甜的香气。

唐郁睁开眼，想要看向地面，下一刻四周一阵旋转，他被唐晞抱着走向了卧室。

“西瓜……”雪白的手指抓住了唐晞的肩膀，用了点力气，指尖透出了淡粉。

唐晞埋在了唐郁的脖颈上，高挺的鼻梁不断摩挲着那截无暇的白皙，“是甜的。”

唐郁倒在了柔软的被褥上。

昏暗的房间内，他看到一身正装的唐晞正在单手解着扣子和领带，另外一只手撑在了唐郁脸侧的被褥上。

唐郁衣服上的那枚纽扣被唐晞用牙齿咬开了。

() 今天天气有些闷热，唐郁就没有系上第一颗纽扣，因此被咬开的是第二颗纽扣。

有人说制服上的第二颗扣子是离心脏最近的地方，把它送给心爱的人就代表把心交给了他。

唐郁突然就想起了这个说法，似乎是学生时代某个追求者告诉他的，他已经记不清对方的面容，只能记得那是一个燥热的夏季，大概是毕业季吧。

他只记得那天阳光很好，哥哥来接他。

他们坐上了老旧的公交车，当公交车行驶在有些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时，他的视线在颠簸中看到了哥哥衬衣上的第二颗纽扣。

其实在那个时候，他的心就不自觉偏向了他。

……

唐晞的手指穿过了唐郁的指缝，十指相交，在柔软的被褥上印上了痕迹。

漆黑的眼眸直勾勾盯着闭目蹙眉的唐郁，月光从窗棂洒落，照亮了唐郁那如蝶翼般的眼睫上，挂着的一滴晶莹泪珠。

唐晞屏住了呼吸，像是被吸引般痴迷地盯着那点晶莹。

就像它与唐郁的初见。

诡异是没有眼泪的。

泪水对刚到这个星球的诡异而言，和雨水并无分别。

所以它最开始走向哭泣的小唐郁时，它以为那双流泪的蓝眼睛是一个正在下雨的小小星球。

它伸出手。

僵硬的手离人类脆弱的脖颈只差一厘米的距离。

垂挂在浓密睫羽上的一滴泪珠忽然滚落而下，穿过了它虚无的掌心，无声地濡湿床单。

和冰冷的雨水不同，那是一滴温热的泪。

里面凝结着浓郁纯粹的人类感情。

这是它成为人的仪式里，第一次尝到的关于人类情感的味道。

比吞噬其他诡异要美味得多的味道。

“你是要来陪小郁一起睡觉的吗？”陌生的人类语言，对初到这个世界的诡异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和外面的雷霆声、车辆的呼啸声没有区别。

它看着那双像是会说话的蓝眼睛，不再下雨，仿佛雨后天晴的蔚蓝天空。

阳光落在身上是温暖的。

它被这个人类拥抱，温柔眷恋的情绪包裹住了它。

“哥哥，你会永远陪着小郁吗？”

源源不断的情感从那双蓝眼睛里涌出，喂养着饥肠辘辘的它。

对于庞大的怪物来说，这点情感养料实在是太过稀少了。

想要快速完成仪式，最好的办法是在短时间内杀死无数人类。

而不是守着这一个人类，花漫长的时光完成仪式。

可不知为何，它却留下了下来。

温热的泪水和呢喃着的“永远陪着小郁”像是一个魔咒。

一个驯服诡异的魔咒。

它留在了他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