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施菀起身先去陆夫人房中,给她新换了药,到日出时分,陆璘从外回来,她正好还没从陆夫人房中离开。
陆璘同她一起到院中,和她道:“一早我去找过秦太医,那注是他自己写的,他同意和你见一面,但今日他要在太医局轮值,傍晚才从宫中出来,我约了傍晚和你一起去他府上拜会。”
事情这么快就安排好,施菀安下心来,点头道:“那晚些陆大人来叫我。”说完,看了看他眼中红血丝,又知道他昨晚在陆夫人房中侍疾,想着他算下来已有两天两夜没好好睡过觉了,不由交待道:“陆大人纵使年轻,也要注意身体,今日白天就不要再忙别的了,好好睡一觉才是正经。”
陆璘看着她一笑:“你这是担心我了?”
施菀没说话,只看他一眼,陆璘马上正色道:“好,我马上就去睡,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下人说。”
此时陆跃自院外进来,施菀便不再多说,转身往后面去了。
陆跃听田绯雯说了陆璘带施菀过来的事,昨夜自己也不在,所以一早便过来探望嫡母,没想到就在院里看见了陆璘和施菀。
施菀一副与他毫无关系的样子,当没看见他一样走了,他上前来,朝陆璘道:“二哥。”
陆璘问:“来看母亲?”
“是,二哥昨晚才到,听说晚上也是二哥守着,怎么还不去休息?”
陆璘:“马上就去了。”
陆跃:“母亲的病是能好了?”
陆璘脸上露出凝重神色道:“听大夫的意思,只能听天由命。”
“这样,我还以为母亲能好起来呢……”说完,他看向陆璘,却笑得促狭道:“说起来,你怎么叫二嫂‘大夫’?叫得那么生疏。昨晚听绯雯说你请的二嫂,我就觉得你和她关系不一般,你之前说想娶的人一定就是她是不是?”
陆璘正色道:“致沉,大夫就是大夫,没有什么生不生疏的,母亲的病你也知道,就算是太医也说无能为力了,如今还有大夫愿意接手来看,只是医者仁心试一试罢了,施大夫不喜欢牵扯以前的事,你们便不要提了。”
陆跃叹息一声:“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本就是无所谓的个性,也不敢惹二哥生气,便从善如流赶紧答应。
陆璘不再管他,离开沉香院回自己院中了。
自安陆回来后,他便从侄女绵儿手中要回了那个带机关的渔翁,但东西已经是七零八碎,不成样了,他拿去外面找工匠修了,只将东西接在了一起,但不再能动。
如今这东西就放在他床头的木几上,躺在床上便能看见。
渔翁静静坐在那里,手只能悬在胡须末,再不能捋动胡须,就像她从他身边离开,经年之后再回到陆府,却再也不会将心放在他身上了。
他有些落寞,想到傍晚还要和她一起去见秦太医,才在疲惫笼罩下睡去。
施菀这一整天去了陆夫人房中三次。
那伤口的血能止住,却没有生肌的迹象,纵使以陆家的门庭和财力能用最好的药,她却不觉得这伤口能恢复……陆夫人也不是年轻人,她自身的恢复能力本就偏弱一些。()
时间一点点过去,到傍晚,才用过晚饭,陆璘便来了,唤她一起去拜会秦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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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璘脸上的疲惫感减退了许多,施菀不知他有没有用过饭,但怕他又多想,话到嘴边也没问出口,只沉默着随他出门去。
两人一同乘马车,他坐在马车一侧,而她在另一侧和他距离最远的地方。
风撩起马车小窗上的布帘,能清晰地看见外面的街景。
似乎新开了一家门面更大的酒楼,又有了两家成衣铺子,倒是以前卖胭脂的一家老店竟然关门了,人去楼空,连牌匾也掉了。
不知这是为什么,她也无心去探究,移开目光不再看外面。
陆璘这时问她:“昨晚睡得还好么?饭菜合不合口味?一切习不习惯?”
施菀淡淡回答:“没什么习不习惯的,也不是没来过。”
陆璘欣喜,似乎她现在并不那么排斥提起以前的事、以前两人的关系了,但念头一转,突然想起来:她来过,所以问这些没有意义,那她第一次来的时候呢?那时候才是该问她的时候,但他却从没问过。
她怪他吧,理所当然该怪的。
他只好问:“你要找秦太医问什么?”
他问这个,施菀叹息一声,回道:“碰碰运气……”
陆夫人的病,比她想象得更严重。
若是那疽小一些,倒还好,但拖到现在,实在太大了,里面脓和腐肉除掉,伤口实在太严重。
她担心以她知道的那些疗伤药根本就治不了。
陆璘猜到她找秦太医还是为了母亲的病。
他盼望母亲能好,也心疼施菀此时的忧心劳力,只叹他能帮的太少。
没一会儿,马车到秦家门前,陆璘带了礼品,与施菀一同进去。
门房接了礼品之后连忙去通报,很快秦太医到了前厅。
陆璘与他见过,介绍道:“秦太医,这位是安陆施大夫,上次找秦太医借的那本《张氏针灸节要》便是给了她,也是她看那那医书上的注,有问题要请教秦太医。”
秦太医答应相见,当然都是看的陆璘的面子,他并不知施菀与陆璘的关系,此时只意外竟是个医婆,又是安陆那样的小县城,想必对医术再懂也不过略通皮毛,此时只随意看一眼施菀,开口道:“施大夫请问。”
施菀本就不擅客套,此时也没有多说废话,而是直接问:“在张公那本书的第五节、第十二节、第十八节,秦太医都详细列出了与张公不同的看法,而那三节皆是疡科针灸,所以我猜测,秦太医极擅疡科,我便想请教疡科针法问题。”
秦太医心中意外,她竟真的认真看了那本通篇讲针灸之术的书,而且连哪一节讲的什么都能默记在心。
普通人就算学了些皮毛医理,也只知道一两
() 个中药方剂而已,如果懂得针灸,那便已是难得,再要看懂张千峰那本书,更是难得。
秦太医想了想,说道:“疡科一般还以是内服外治为主,少用到针灸。”
施菀连忙道:“我明白,但我真的试过秦太医注中的针法,倒真的见效,如今手上病人伤情太重,内服外治总不稳妥,所以只要有效的,我都想试试。”
秦太医和气道:“其实张公那本书上该说的都说了,我懂得的,也就注上写的那些,你照那上面施针便好。”
“但我如今的病人除了严重的外疽,还有内疽,病情实在复杂,恐怕不能照搬书上所述针法。”施菀说。
施菀满面焦急,一旁的陆璘却已觉察出来,秦太医是并不想将这针法教给施菀。
她自己是一颗急于救人的赤诚之心,哪里明白太医局里这些老太医藏技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