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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5 章 桑榆非晚(二)

那艳色同颈间血迹混成一片,分不清彼此。

饶是如此,她还是气定神闲,像是从前无数次见他时一般,勾着唇角,带些媚意地瞧他:“亭宴,我等了你许久。”

叶亭宴一步一步地朝她走过去,推门之前想问的话就这样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瞧着落薇身上的掌印、吻痕、血迹,心中腾然弥漫一股几l近暴虐的怒意,他也分不清,这怒意是对落薇、对宋澜,还是对自己。

他勉力弯起颤抖的唇角,平静地走到她的近前:“娘娘有什么话要交待我?”

落薇半直起身子,伸手勾住了他腰间的玉带。

“自然,我要求大人救我。”

他就知道自己会听见这句话,不由得冷笑一声,配合着将这场戏演下去:“娘娘可知,如今臣要救你,冒的可是杀身风险。”

落薇“嗯”了一声:“可你一定会救我的,对罢?”

其实她从来没有将所有的宝押在他身上,燕琅当初进京时,带的人就不止那十个。

只是外乡人陡然进城未免引起注目,于是燕琅耐心地在汴都住了三四个月,让自己的兵士扮作商人、摊贩,化整为零地进了城。

随后落薇选中了谷游山,这群人提前半月便来到了崇陵太庙附近,只等宋澜放松警惕时前来搭救。

皇城之中守卫森严,平素在汴都也是眼线众多,她就是要寻一个机会离城而去,声东击西,在宋澜以为自己猜透了她的两天间隙里脱身。

汴都根本不会生变,没有十足把握,她绝不冒险。

所以一定要快,宋澜如今还不敢笃信汴都一定会无事,若等他回过神来,就不可能只遣朱雀守这崇陵太庙了。

若是叶亭宴能帮她,那便是皆大欢喜,若是不能,或许便是一场血战。

毕竟朱雀也是皇城中的精锐,同他们动起手来,免不得要有许多牺牲,再惊动了宋澜,便要落到最坏的设想中去了。

朱雀已经远离了太庙,宫人也被尽数遣去,空空荡荡的祖庙之间,只有偶尔呼啸的风声。

叶亭宴低头看她,伸手抹着她锁骨间不知是唇脂还是血迹的红色,将它晕开了一片。

落薇抬头,看见他的下目线,果不其然地听见他问:“娘娘要如

() 何报答我?”

她在宋澜走后也未收拾自己,便是等着他来。

手边一动,落薇便解下了他腰间冰凉的玉带。

一块白色的丝缎跟着那玉带飘落下来,她伸手握住,辨认出那好似是叶亭宴平素用来为眼睛遮光的帕子。

察觉到她的用意,叶亭宴说不上自己是何滋味,鄙夷?欣喜?说起来,好像是愤怒更多一些。

他因她的改变已经愤怒过许多许多次,如今她为了求生而献身,本是情理中事,他心中却堵得几l乎说不出话来。

叶亭宴忽然有些不想看见那张陌生的脸,于是他从她手中抢过那条丝帕,蒙在了她的眼睛上。

落薇没有抗拒,说实话,此举正合她意。

在若隐若现的漆黑当中,她直起身子来,摸到了他颈间那颗琉璃珠扣。

黑暗给她带来了无尽的遐想,比如这一刻,她便在思索这颗琉璃珠子的模样,她想起昔日在点红台上,对方纤长的手指解开这颗扣子的时候,她正握着一把绣了海棠花的绢丝扇子看他。

人世这样奇妙,那时她有没有想到如今?

不过一瞬,她便压下了心思,此时还是什么都不想的好。

叶亭宴俯下身来,一口咬住她的脖颈,湿润地舔舐着。

亲吻绵延而下,竟带了些撕咬的意味。

落薇不知道他在气什么,或许是她不与他商量,便擅自将自己置于此境地当中的事罢?

其实这何尝不算是对他的最后一个试炼,若是在她这样落魄的时候他都能帮她,她便能放心用他了。

况且,她还想逼问出自己想听的话来。

记忆中那只纤长优美的手顺着她的后背游移,解了她的裙带,叶亭宴抚摸过她的腰侧,忽然问了一句:“娘娘,你在想什么?”

落薇心中一涩,沉默片刻才答道:“自然是在想你。”

叶亭宴嗤笑了一声,她知道他没有相信。

可此时谁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桌上的蜡烛影影绰绰,静静地烧灼着,一滴一滴地淌着烛泪。

生涩之后便有无师自通。

落薇死死抓着他的衣襟,闭着眼睛,觉得周遭的声音头一次这样清晰。

窗外风吹动佛幡,远处竹林摇晃、沙沙作响,面前有低低的气声,吐息喷在她的面颊上,有些湿润的痒。

这样一个冰凉如翠玉的人,竟也会烧灼成这副模样?

很快她便再也无暇思考,眼前是黑的,周遭漂浮的气息却很熟悉,还是不要再去想了罢。

叶亭宴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在一吻罢后拂过落薇的面颊。

此前她从未发觉,原来他身上檀香、茉莉香最重的地方,是他的长发。

于是落薇痴迷地捉了一缕,凑到鼻尖,用力大了些,听见对方吃痛的一声闷哼。

这声音……

如同在琼华殿的海棠花树下听到的一般,好熟悉。

落薇几l乎被蛊惑,她想要伸手解了眼前的丝缎,却被他抓住双手按在头顶,不许动作。乌发反复掠过她的颈间,同她的头发交缠在一起,有汗水滴落在她的脸颊上,若非它温热熨帖,几l乎让她错觉这是眼泪。

落薇感觉鼻尖越来越酸,眼眶中的湿意几l乎洇湿那方丝帕。

他带着她奔赴极乐,一个缠绵的、不死不休的姿态。

片刻之后,叶亭宴松开了她的手,再次凑到她的颈间,施舍下温存的亲吻。

落薇没有忍住抽噎了一声,鬼使神差地贴在他的耳边,轻轻叫了一句:“哥哥……”

叶亭宴怔住了。

他抬手解了她眼前的丝帕,看见一双失神的眼睛,于是他掐住她的下巴,逼迫她直视着自己。

落薇晕头转向,许久才定下心来瞧他。

那一双漆黑瞳孔中,此时潜藏了怒火。

他问:“你在叫谁?”

落薇忽然打了个寒颤,她撑手向后退了退,却被他拖了回去,他凑近了些,努力放柔了声音,又问了一遍:“你在叫谁?”

落薇不肯回答。

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这个问题这样有执念,一定要得到她的回答。

她只能伏在他的肩头,像是置身于风浪中的小舟上。

而他执着地、不肯罢休地重复问着:“你在叫谁?”

过了一会儿,她实在忍不住,眼泪抑制不住地落了下来,叶亭宴捧着她的脸,用拇指擦去她的泪珠,口气分明是冷的,却带了一分怜惜之意:“怎么哭成这样?”

落薇抽噎着骂他:“乱臣……贼子……”

谁知他竟被这四个字再次激怒,他握住她跳动的、脆弱的脖颈,稍微用力,怪笑了一声后,几l乎是失态地贴着她的耳边嘲讽:“乱臣贼子?谁是乱臣贼子,皇位上端坐的毒蛇,他才是乱臣贼子,你这与他风流快活了多年的皇后,才是乱臣贼子!”

落薇被抛到了云端,又轻飘飘地跌了回来,这时对方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如梦似幻,忽远忽近。

而她迟缓地意识到,自己猜对了。

叶亭宴还在冷笑着、不肯罢休地向她索取,分明他才是掠夺者,声音却带着一种仿佛被抛弃的怨恨:“可惜呀可惜,你是不是还笃定他舍不得杀你?你错了,只要你的人一动手,他就会毫不犹豫地送你上路——你选了这毫无心肝的东西,也被他像是废物一般丢弃了。皇后!娘娘!这都是你的报应!午夜梦回之时,你可曾为自己信过这狼心狗肺之人而悔不当初?”

落薇推阻着他的手忽然软了下去。

她听全了这一番话,几l乎想要搂着对方的肩膀放声大笑。

真真假假这么些时日,相互伪装、各自谋算,她心中潜藏的疑心积聚到如今,终于在他被情|欲侵袭到最最脆弱的时候咬开了一个口子,逼他说了实话。

叶亭宴双目通红,可这话既然出口,便没有什么可怕的了,他吻着她的侧颊,冷冷地道:“娘娘放心,我自然会救你出去的,只不过……暂且不能把你交给你的人,你若如今出京,才是危险,不如到臣家中小住一两日如何?”

他竟有和宋澜相同的心思!

不过此时,落薇再顾不得什么。

多年茕茕孑立的夜路上,忽然出现了一个掌灯的同行人,她几l乎希望自己如今便被他带走,什么都不想地离开,离开巍峨的皇室宗庙、离开阴冷的朱红宫墙。

只要同道,浪迹到天涯海角,死于非命,她都不觉得遗憾。

叶亭宴见她不语,正欲再说些什么,便猛地被她一把推倒。

落薇翻过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泪如雨下。

她颤着嘴唇,好不容易才开口,却说了一句他听不懂的话:“你是他的人,是不是?”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句是什么意思,落薇便俯下身来,紧紧地抱住了他。

他做梦一般,听见她一字一句地说:“叶大人,你常问我,我求的是什么……”

蔷薇花与海棠交织的香气,同两人的纠缠凝成水滴,倏地滑过他的脸侧,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落薇继续说着,声音陡然变得用力:“你去杀了宋澜,为我的太子殿下,报仇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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