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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8 章 养安静懂事小沉默

“您讲吧,我在听呢。”小缄默者还是笑着,他没发现自己抖得不成样子,“我想知道为什么,我想知道是哪儿错了,我很想知道……”

温暖的手臂将他揽住,护进怀里,在背上轻轻地拍。

有那么一瞬间,时润声疼得出不了声,他从不知道原来疼痛会在拥抱

的时候爆发,就像傀儡师轻轻摸他的头的时候,难过会汹涌着把他吞没。

他快疼得昏过去了,他上次这么疼,好像还是在梦里追着爸爸妈妈跑,却只追上了一阵风。

“因为他们是善良的人,善良的人想不到,原来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关系天然就是双向的。”

穆瑜温声说:“他们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所以忘了教给你,遇到不那么好的人,要怎么处理。”

“他们以为,只要小花猫努力保护同伴,保护所有人,就会被所有人保护。”

“他们以为这样能让你快乐,他们是想教给你让你快乐的方法,他们想让你不孤单。”

穆瑜说:“他们没想让你难过的,他们要心疼坏了。”

时润声不知道自己在流泪,他努力睁大眼睛,不停地把视野擦得更清楚。

“只有选择了保护你、守住你的背后,和你并肩作战的人,才值得你守护。”

反派大BOSS耐心地、慢慢地复述,又继续说:“做不到这些,反而来伤害你的人,你不必守护他们——你爸爸妈妈忘了教你这个,他们不知道有这样的人。”

“他们后悔得不行,急得不行,想方设法托人带话给他们的小花猫,可不能再叫人骗了啊。”

穆瑜轻轻摸他的头发:“我听到了,所以把这些话带给你。”

小缄默者边哭边笑,疼得蜷成一小团:“这是童话,您在给我讲童话……我可不是八岁的小孩子了。”

“是啊,你已经九岁了。”傀儡师说,“好险,等你十岁我就不能讲童话,只能用银线栓着你放风筝了。”

时润声用力抹干净眼泪,他深吸一口气,抱紧反派大BOSS:“我想……我想向您请个假,我要把这件事告诉任兆。”

他等不及了,他必须立刻就去。

他相信这个童话了,这有一点不够成熟,但他想相信。

小缄默者连疼都顾不上,他囫囵用袖子抹干净眼泪,把小木头人全都收好:“我去一趟就回来,然后您用银线拴着我放风筝,我们痛痛快快地玩。”

小队长还是很有小队长的范儿,不论知道了什么新道理,都要去告诉任兆。

但反派大BOSS一向非常随和,用银线拴着小缄默者的手指拉了勾,就帮他把小银斗篷仔细穿好。

反派大BOSS低下头,又倾囊相授了一套完整的《反派行动指南》。

小BOSS把每个字都记牢。

银光闪闪的小斗篷在林间一闪,就隐没进日影深处。

……

任兆的向导领域被生生砸碎了。

像这种被禁用的、带有暗示的特殊领域,需要注入比平常领域更多的精神力量,所以剥离时的效果也更具冲击性。

空气中看不见的透明屏障剧烈摇晃,接二连三的脆响下,裂纹飞速蔓延,像是张蛛网。

“时润声,你疯了!”任兆脸色煞白,控制不住地惨叫出声,“你果然

是个怪胎……你就是来报复我们的(),是不是?!”

揍一次也就算了?()『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时润声天天都来找他们,他们已经快被打疯了!

之前还只是晚上来,现在光天化日,这小哑炮居然就直接胆大包天地杀上了白塔学校!

“谁给你的力量?你是不是跟那个傀儡师做了什么交易?”

任兆嘶声喊:“你就是杀了我,我也恨你……一切都是因为你们家!你爸妈害死了我爸妈,现在你来弄死我了……”

时润声停下动作。

任兆剧烈喘息着,视线阴沉冰冷,双目已经充血。

他袖子里藏着把小刀,借着挣扎已经滑在手心,趁束缚稍减,死死攥着就朝时润声肋间捅过去。

“这不是我们该用的东西。”少年缄默者说。

任兆瞳孔战栗,他的身体感知居然同意识脱节,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手脚身体,坠入浓雾里:“……什么?”

时润声没有向旁边看,只是抬起手,虚握着用力一折。

他的视线依然落在任兆身上,任兆手里那把锋利的折叠小刀却一声脆响,刀刃被硬生生折断,落在地上。

缄默者固然容易被哄骗,但那是因为他们生性不外向、不活泼,比普通的孩子更难顺利适应这个世界——所以在试探着温柔地探出一点点小触角时,会相信小触角碰到的任何东西。

所有人都说,缄默者寡言,多数不合群,言语的力量无法外放。

可没有多少人想过,这意味着他们用远比其他人更长的时间,沉默地、安静地独自注视着内心。

当缄默者能够看清自己的心时,就能掌握自身领域内的一切,

“都不是。”时润声说,“刀不是,这种领域也不是。”

向导是该用言语战斗的,他们本该以言语为荣——他们的言语本该用来引领同伴,用来战斗,用来驱散畏惧和迷茫,用来包扎伤口,用来结下羁绊。

时润声见过父母的言语力量,在天明之前的树林深处,父母带着小时润声去执行紧急任务,救援陷在沼泽地里的目标。

天亮之前的夜晚尤为冷清,夜幕漆黑,林木遮天蔽日,无月无光。

向导领域在寂静的森林里展开,每一句话都化成点点流萤,随风而起,漂浮在深夜缓缓流动的雾霭里,像是灯的河流。

这也是言语的力量。

……

任兆狼狈不堪,他的精神领域正在崩溃,剧烈的意识疼痛和精神震荡让他喘不过气:“说得轻松……”

他盯着时润声,眼底满是血丝,嗓音喑哑:“时润声,你根本就不明白。你和你爸妈一样,就只会说这些漂亮话……”

“不一样。”小缄默者认真纠正,“我还会打你,我每天都在做这件事。”

任兆:“……”

这话的确不错,时润声的父母是从没对自己人出过手的,就连必要的对战训练也只是点到即止,从不越界。

那对A级向导

() 和哨兵,如果肯按照默认的办法提升言语的力量,大概早就能升到S级。

但任兆的确正在挨打,任兆已经被打了好几天了。

连续几天他都被打得很惨,浑身上下散架得差不多不说,脸都肿得不成人样。

要不是时润声过去没怎么动手打过人,独自出手的时候还不太熟练,以两人领域强度的悬殊差距,现在大概已经徒手撕了他的领域。

“你觉得这只是恃强凌弱,是不是?”任兆喘着粗气,瘫在地上尤在冷笑,“那是因为你没体会过这种感觉……剥夺和碾碎别人的言语的时候,你能明确地感觉到,力量在变强。”

“那种感觉太过瘾了,没人拒绝得了,你知道你凌驾在他之上,你说的话比以前更有力量。”

“你很可怜,你到现在都不知道,你表哥为什么把你领走吧?”

任兆嘲讽道:“你以为他只是为了有个血包吗?他在拿你升级,不然你以为,他怎么会那么快到A级……”

时润声问:“你们也在拿我升级吗?”

任兆的瞳孔缩了下,瞬间没了声音,看着面前的少年缄默者。

时润声说话的语气和神情,都还和平时没什么区别,看起来依然是那个过去随他们揍不还手、见到他们就会主动避开的小缄默者,可这会儿没人敢喊他“小哑炮”了。

四周鸦雀无声,有几个精神领域较为脆弱的向导脸色苍白,神情萎靡惊惧,哨兵还趴在地上爬不起来。

其余人的领域其实早在那天一碰面,就被撞得粉碎——和平时任他们磋磨的时润声比起来,他们这些人的领域,简直脆得像蛋壳。

向导的精神领域一旦破碎,少说也要几天时间才能恢复,要是因此留下了精神烙印,以后的领域就都会有缺口。

“我觉得这种做法不对,但我暂时还不明白道理。”小缄默者说,“我要回去问一下。”

任兆像是听见了什么极荒唐的话:“……你说什么?”

“这做法不对。”时润声低下头,握了下右手臂,“你们快把我打碎了。”

那些裂痕暂时还没有治疗的好办法,时润声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沿着这些裂缝淌出来,用绷带紧紧缠住也没有用。

如果他还没碎,就能帮忙把自己的领域贡献出来,帮忙一起照顾十万盆小猫花,不用担心自己什么时候会变成风。

如果他没碎,他就用不着从现在开始,偷偷做一个稻草人。

他就敢追着银线不顾一切地跑上去。

他不用做一堆小木头人,代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消失的自己,陪伴他的朋友。

“行了,差不多就得了……你把我们弄成这样,然后说我们快把你打碎了?”

任兆那个奄奄一息的哨兵嗤笑:“别装了,我们不过就是打了你几巴掌,踹了你几脚,我们可从没把你当血包,谁弄碎你的你找谁去……”

“可我很疼。”时润声说,“你们对我说的话,会让我很疼。”

那个哨兵的话被打断,神色有些奇怪,鼻青脸肿盖住的眼角跳了跳。()

小缄默者临出发前,把反派大BOSS传授的详细鉴别方法记得很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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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步是必须得让这些人睁开眼睛。

睁开眼睛、被迫看清自己做过了些什么以后,依然有些人会无动于衷,不以为然——如果是这种情况,那就说明已经彻底变成了“兽”,不会再变回人了。

那种人甚至不是兽群,兽群尚且知道些道理,最凶狠难驯的狼群也懂得报恩。

只有那些被欲望驱使的最低等的兽灵,连意识都不完整,浑浑噩噩游荡,混沌的血色瞳孔里只有天敌和猎物。

倘若还有反应,那就还有得揍。

得一直看,只有彻底看清了,才能继续动手揍,不能让他们糊里糊涂地挨打。

什么都懂的反派大BOSS说过了,这是必要的流程。

如果怎么都不肯睁眼去看,就得使用一些强制手段。

那哨兵忽然见鬼似的惊恐大喊,其他人也吓得接二连三叫起来,他们眼睁睁看着林间的雾气流动,有几个和他们一模一样的人影从里面走出来。

他们看着自己的身影,那些人影得意洋洋,拖着那个小哑炮扔在地上,连打带踹,直到那个小小的影子完全不再动。

人影的脸上没有仇恨——不是他们口口声声说的仇恨,而是种扭曲的狰狞快意,这一刻没人心里想的是父母。

但凡他们记起牺牲在任务里的父母,记起教他们堂堂正正地使用言语、堂堂正正地做人的父母,也不会心安理得地做出这些事。

“又不动了,真不经打。”有人走过去,踢踢那个小缄默者,“他不会回去告状吧?那可是个A级任务者的队伍。”

“不会。”边上的人影不以为然,“缄默者的伤好得可快了。再说,他这是替他爸妈还债,等还完债就不打他了——说不定以后还能组个小队,就像咱们爸妈。”

有人活动着手腕,闻言就点头:“可怜成这样,收留他也不是不行,不过他得自己挖个洞钻进去,别来招咱们烦。”

有人拎起没动静的小缄默者,随手晃了晃,一群人嘻嘻哈哈地笑:“小哑炮,听见了吗?你可得感谢我们,还念着点当年的情分……”

身在其中时,或许尚且有些难以察觉,这样以第三视角旁观,才能看清他们说这些话时不加掩饰的得意与狠毒。

和他们最恨的那些人没有任何区别,和那些因为他们没了父母,就管他们叫“野孩子”,得意地放肆欺负他们的人没有区别。

任何一个人来看,都不会通过这些少年向导和哨兵,想起当年那支以言语为荣、捍卫村子和白塔的队伍。

倘若人身后有灵,他们父母尚能看见这一幕,有什么感受都不奇怪——只不过恐怕没有半点骄傲跟欣慰。

“不可能……这不是我们!”

那哨兵冒着冷汗,哑着嗓子嘶声喊:“这是假的,是你弄出来的幻

() 觉!”

他声嘶力竭地坚持这只是幻觉,却越喊越心虚,想把头转开不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影子,却完全动不了。

动不了,就连眼都闭不上,像是有什么细线帮忙吊着眼皮,有小抹布帮他们硬是把眼睛都擦干净。

有路过的风停下来,友情帮忙,强行帮他们把耳朵打开。

“你们说的话,会让人很疼。”少年缄默者低下头,一折一折挽起袖口,“每次疼,这里的裂痕就会变多。”

他的手臂上已经满是裂痕,那些裂痕看着就怵目,像是株被无休止地剥皮取药以后,正缓慢走向死亡的小杜仲树。

“行啊,时润声。”任兆瘫在地上冷笑,他咬了咬牙,盯着那个身影的眼睛反而更恨,像是淬了毒,“终于学会卖惨了?你是想说我们对你过分,是不是?”

“我没有卖惨。”小缄默者跟着反派大BOSS学了很多,分的很清楚,“你在怕我继续打你的时候,为了用刀捅我,大声嚷嚷的那一堆,才叫卖惨。”

任兆被他噎得一滞,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瞬间没了动静。

“你们使用的‘言语’逻辑,是你们受了伤害,所以你们有权随意伤害别人。”

小缄默者的条理已经极为清晰:“这是错的。”

时润声说:“这是在耍无赖。”

“闭嘴!时润声——”一个向导刚稍微恢复的领域因此重重一晃,惊慌失措道,“你是要让我们领域崩塌吗!?”

“别听他说的!他是在动摇我们!”有人大喊,“我们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吃了多少苦,被多少人欺负?我们就是恨,这都不行吗?!”

少年缄默者收好傀儡师送给自己的银线。

他已经说完了从反派大BOSS那里学来的话,下一顿揍要间隔几个小时——他还得回去问些新的道理,然后再回来,一边打这些人,一边给他们讲。

但他其实还想说一句话,他觉得这句话有点任性,所以一直都只是在心里默念,从没说出口过。

这是小缄默者自己想要说的,他不想再被收留,也不想再留在这里了。

——要是过去的他,就算再疼,如果听见这些人这么说,大概其实还是会忍不住想的。

曾经的小缄默者,最想回的家是杜家的那个小院子,最重视的人是这些曾经一起长大、一起被父母领着去森林里野餐,一起被马蜂追得到处跑的少年向导和哨兵。

时润声曾经是他们中的一员。

生性安静的小缄默者不太合群,但也会被拉着放下书出门玩,趴在训练场边上,偷偷看他们的父亲和母亲展开领域、用只有彼此能聆听的言语交流。

小时候的时润声其实有一点点苦恼,他很喜欢大家,但有时候还是会被吵得有一点头痛,他想看的书老是会被随手抢走,一群大孩子小孩子蹦蹦跳跳地拖着他出门玩。

其他孩子喜欢拖着时润声出去玩,干什么都要拉上他。

因为时润声是队长家的

孩子,生性安静不吵不闹,又是所有孩子里最懂事的一个,从来不闯祸。只要有他在,所有的大人家长就都放心。

时润声也喜欢和大家一起出门,但他还是更喜欢看书,更喜欢一个人坐在树荫底下对着太阳发呆,喜欢躺在院子里看星星。

“没办法,我们小花猫是队长的孩子嘛,那就是小队长。”

他的爸爸笑着弯腰,揉他的脑袋:“就要担起队长的职责,照顾其他的小队员——你们将来也是要一块儿战斗的。”

“你们会是朋友,战友,互相守护的伙伴。”他的妈妈告诉他,“这是很值得珍惜的缘分。”

……

有什么看不见的无形细线,仿佛被相当郑重地正式剪断。

时润声戴上兜帽,少年缄默者的清秀面庞被兜帽盖住,身形向后退,隐入树影。

他没做好爸爸妈妈交给他的这件事。中间出了很大的差错,他一再退让,一再纵容,这些人才会被兽灵侵蚀。

小缄默者准备去向爸爸妈妈道歉,他会为这件事负责,是他没能做好,他会纠正自己犯下的错误……但他不想再留下了。

他相信了一个童话故事,他知道这是假的,但他实在太喜欢这个故事,他太想相信这就是爸爸妈妈对他说的话——关系是双向的。

他的时间不多了,不能浪费在这些人身上,他要守护他的朋友。

他不再守护那些伤害他的人。

即使这原本该是很值得珍惜的缘分。

“这段时间,我会常来公平地打你们。”

时润声告诉他们:“等揍完你们,让你们摆脱兽灵的侵蚀,我就会走了。”

“我要去一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种麦子,养小鸡,等风来。”

“那场任务,你们变成了孤儿。”时润声说,“我也没有了爸爸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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