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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9 章 找一只小木鱼

穆瑜在两岁的时候叫穆榆,在三岁的时候轮到叫“瑜()”了,但因为爸爸妈妈太忙,还没来得及过三岁生日。

三岁的小穆瑜满心期待地等着爸爸妈妈回家,等着生日礼物,等四岁的时候再把名字改回来。

因为榆钱真的很好吃,如果不是妈妈实在太忙,榆树上长榆钱的时间又很短,小穆榆其实想吃好多顿。

这个愿望没能实现,小木头鱼门铃再响起来的时候,只响了一声,有穿着黑西装的人来找他。

穆瑜在孤儿院待了两年。

他对那段时间的记忆不深——在他那个世界,幸运的是资源统一分配,能保证每个孤儿的基础待遇,甚至能住独立的单间,还能带着扫地机器人一起住进去。

稍微不那么幸运的,是他在那里不太受欢迎。

他在很多地方都不太受欢迎。

其实在父母离开以前,小穆瑜就知道这件事。

他似乎犯了什么很严重的错误,又或者他的降生就是个错误。穆寒春的比赛成绩每次下滑,都会有人这么说。

——为什么非得生孩子?生个孩子干什么?为什么不能对俱乐部更负责一点?

要是没有那个小拖油瓶该多好。

极限运动的圈子是不该有牵挂的,因为得拿命去拼。在同等技术水平下,谁更敢把油门焊死、谁更敢撑到最后一刻再减速,谁就能赢。

要是没那个小拖油瓶,当年的车王,就不会沦落到连拿名次都费劲。

事实上,在穆寒春夫妻过世后,这些声音的激烈程度,其实还要远胜过穆瑾初那个世界。

因为穆瑜所在的世界,将包含拉力赛在内的极限运动赛事全面调整,转为在虚拟空间举办的节点,就是穆寒春这次事故。

总有人会对此不满,认为这样就让极限运动失了“挑战自我、追逐极限?()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的本质,认为虚拟空间永远带不来足够真实的体验,不能面临真实的危险,也就少了真正的刺激。

争执很多,被推到风口浪尖的孩子,连出门上幼儿园也会被几辆炸响的摩托车戏弄,被尾气烟尘呛得咳个不停。

扫地机器人穿着围裙,拎着笤帚拉着警报出来,急得往那些人身上泼水。

警报声尖锐,那些不良少年拧着油门,轰鸣着跑得不见踪影。

“是坏人!”机器人按照输入的程序,大声告诉小主人,“找爸爸妈妈,告状!”

小穆瑜被弄得一身泥水,收拾好小书包爬起来,抱住机器人哄:“好,明天就告状。”

机器人大声喊:“今天!今天就要告状!”

小穆瑜摸摸机器人,把笤帚接过来,卸下来半旧的合金笤帚杆当拐杖,一瘸一拐往自己的住处走。

他领着扫地机器人往回走,轻声说:“对不

() 起……”

……

十岁的穆瑜倒在那片火里,轻声对他的朋友说“对不起”。

火烧得很旺,很烈,火要烧毁些东西,这是火的天性。

所以他把自己交出去烧,藏起那些拼好的记忆碎片。

他藏起碎片里的扫地机器人,他的机器人陪着他去了孤儿院,又陪他一起被林家收养,是在一个深夜被丢弃的。

原因是林飞捷被烧伤后遗症折磨得痛苦失眠、暴躁不堪,把穆瑜溺进睡眠舱里泄愤,被机器人发现了。

那不是一台战斗型机器人,只能扫地、拖地、烧开水,只能陪小主人搭积木和玩石头剪子布,还动不动就没电。

扫地机器人举着笤帚,把开水壶泼过去:“告状!告状!”

林飞捷被烫得痛呼出声,扔下穆瑜,抬腿就踹倒了那台碍眼的老式机器人。

“找爸爸!找妈妈!”

扫地机器人没有更新过程序,还在一边拉警报一边大喊:“小木鱼摔倒了!小木鱼摔倒了!”

“爸爸!妈妈!回家!”扫地机器人拼命喊,“小木鱼想爸爸!小木鱼想妈妈!”

……

那个世界的“言语”,可以修改和遮掩记忆,可以植入谎言。

十岁的穆瑜用尽一切办法努力记住,他有一个扫地机器人,是他的朋友。

即使他知道,等他醒来的时候,就会忘记这件事。

等他醒来以后,就会忘记很多事,忘记许多噩梦是怎么来的,忘记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的过往。

有很多半真半假的记忆,写着他在林家生活得多幸福、多愉快,写着林飞捷视他如亲子,他必须还他父亲欠下的债。

人很难怀疑自己的记忆——这是个非常危险的行为,因为在某种程度上,意识就像是由记忆堆积起的积木。

动摇其中某块积木、冒险向外抽取积木的后果,可能是整体摇摇欲坠但仍勉强支撑,也可能是轰然倒塌。

碎裂在榕树的树荫下的那场梦,并不是穆瑜第一次做风。

如果不是已经变成过一缕风,就不会知道,这是个求而不得的美梦。

……

穆瑜亲手处置林飞捷,是在他二十二岁那年。

那年他演了一部父亲的电影,拿到了自己的第二个影帝,在颁奖典礼的现场因为地面实在好滑,不小心摔了一跤。

只是摔碎了半月板,对穆瑜来说并不是什么严重的伤,但他被送到医院后,还是昏迷了不短的时间。

昏迷的时候,他其实并没闲着。

在这段难得的休息时间里,穆瑜把自己全身都砸碎了一遍,检查有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察觉到那个表面上温和轻快、埋头工作的年轻影帝,正用一种玉石俱焚的态度拆解自己,挣脱那些记忆的控制,林飞捷感到了强烈的不安。

这种不安让林飞捷再次躺进了睡眠舱,可他没想到,他没能捉到穆瑜——那里只有

风。

明明是很温柔的风,连树叶也不会拂落,却叫林飞捷察觉到了近乎窒息的畏惧。他被没顶的恐惧击垮,挣扎着呼救,要打开睡眠舱醒过来。

林飞捷做过太多亏心事,他怕敲门,怕得要命。

曾经有些年,十几岁的穆瑜被林飞捷送给有特殊嗜好的人,扔进斗兽场里取乐。

在某一次据说是“睡眠舱集体故障”的意外后,那些人就仿佛叫什么魇住了,见了鬼一样不停挣扎、拼命求饶忏悔,那噩梦仿佛不止不休。

那些人早喊破了嗓子,自己却不知道,打了镇静剂也无法睡去,瞪着充血的眼睛整日哀嚎咕哝。

这些人唯一能说清楚的话,就是“风在敲门”。

那次“集体故障”的另一头,十几岁的穆瑜也受创不轻,昏迷了几个月才醒,忘记了进入睡眠舱后发生的所有事。

林飞捷实在因为这场变故担惊受怕,想强行用药逼还是少年的穆瑜想起来,却被医生拒绝了。

这种遗忘是极限状态下,意识被迫采取的自救方式。

有些记忆的重量,不是正常状态下的意识所能容纳、所能承受的。

再坚固的堤坝也无法阻挡汹涌的洪水,强行导入记忆,只会让意识发生崩解。

但这应该也不至于有多遗憾——毕竟在穆瑜二十二岁这年,林飞捷也终于知道了,那场“睡眠舱集体故障”的意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在穆瑜的那个世界,林飞捷并没活那么长。

在那个世界里,穆瑜在二十二岁和林家正式切割,二十七岁因为疑似酒驾的“车祸肇事”被拘留调查,只是林家垂死挣扎的报复之一。

没了林飞捷的林家,其实早已日薄西山。更何况,对面是曾经被养出来支撑峰景传媒,能让偌大一个影视公司吸着血续命的影帝。

穆瑜知道怎么自证、知道怎么处理明枪暗箭,知道怎么引导和修正舆论。

他在这些年里学会了很多事,学会了怎么处理伤口,学会了怎么让善恶有报,天道轮回。

他学会了这些事,已经可以很好地保护自己,也知道该怎么保护当初被林家当摇钱树压榨的父母,怎么保护自己的机器人朋友了。

因为他已经学完了所有要学的东西,所以选择了退圈——那些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的故事,说到底也就是这样简单。

没什么更多的阴谋,也没什么内幕了。

他只是有些想爸爸妈妈,有些想朋友,有些想做回当初那缕风。

这样想到最后,穆瑜决定找个安静的地方,做一做饭,种一种树,栽一棵榆树来结榆钱。

/

穆瑜单手遮住系统的摄像头,和医疗部门的AI进行对接确认,看着当初的记忆被重新改写。

改写的记忆里,有骑着自行车的漂亮小信使,闭着眼睛,铆足了劲踩着脚蹬飞进去。

有小缄默者让雨落下来,雨把火扑灭,浇得不剩半颗火星。

血红大野狼按着兽灵一拳一颗牙,有扛着电锯的小机械师,也有大展神威的炫酷小冰鹰。

穆瑜给系统买了一个冰淇淋,把满地的小句号都用方框收集起来,一个一个耐心地拼回去。

他抬起头,在看清医疗部门AI的操作后有些惊讶:“还没有改写完吗?”

“没有呢,还有很多。”医疗部门来了好几个AI,扛着电钻,忙得火星四溅,“您家的小朋友都很有任务者的潜质,等他们长大以后,您可以问一问,他们想不想当任务者……”

被改写的记忆可不止这些。

小树苗们的逻辑都相当清晰——救人就得救到底,救要消散的影子少年也一样,不能只是救了这十七次,就放心地拍拍手不管了。

因为他们的老师救他们的时候,也不是把他们从深渊绝境里拉出来,全须全尾地放在那,就拍拍手不管的。

最近跟着大国槐深造的小信使,用槐花蜜贿赂了一个蚁窝,拜托了工蚁们去找新的南柯一梦。

小缄默者也没闲着,有时间就去找谎言之藤讲道理,把谎言之藤讲得满地打滚,掉出来一大堆碎片。

——所以记忆被改了很多,比如那个敢踹扫地机器人的混蛋,被雪团一个头槌就撞飞了。

比如那些敢欺负小穆瑜、用摩托车戏弄他的不良少年,被大灰石头机器人全抓起来,被小槐树找来的马蜂追着跑,每台摩托车都被仔细拆解成了满地的碎零件。

比如穆寒春和宁鹤夫妇。

血红大野狼的年纪不够开车,老师不准他开,闻枫燃很听话,也从没说过自己过去已经学过怎么跟人飚黑车。

他不准弟弟们跟过来,自己进这场梦,翻来覆去找能把人救下来的时机。

梦都是碎片,能找到就不容易,很难再向前调整到更合适的节点,只能想办法把那辆导致车祸的媒体车拖住。

闻枫燃试了十来次,终于用那辆战损版的五菱宏光咬住两车缝隙,硬插进去,在千钧一发的当口别开了那两辆车。

他也不管骂“不要命了”、“捣什么乱”的安保人员,直奔穆寒春的那辆赛车,把林飞捷从车里揪着领子拖下来,一拳接一拳往死里揍。

穆寒春从车上下来,和赶过来救援的宁鹤面面相觑,两个人都错愕困惑,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却莫名的半点也不想拦。

……

改写的记忆里,三岁的小穆瑜等来了自己的生日礼物,等来了门铃响三声,等来了爸爸妈妈。

扫地机器人扔下充电器,举起小主人,兴高采烈往外跑:“找爸爸!找妈妈!小木鱼长大啦!”

穆寒春拎着大包小裹快步从门外进来,宁鹤抱住儿子,仔细从头看到脚,拉着小手不肯放。

系统又哭得满地都是句号,连冰淇淋都吃不下:“宿主,宿主,我们能不能去找扫地机器人的AI?”

如果穆寒春夫妇的意识已经消散,无法找回,至少AI是没那么容易消散的。

AI可以复制,可以备份,只要还有存档,就还能“复活()”。

穆瑜应该有陪着自己长大的朋友,他不该一个人长大,学会了保护所有人的时候,已经失去了一切。

系统愿意把自己的小饼干和冰淇淋全分扫地机器人一半。

穆瑜拿着小笤帚和小簸箕,帮它把句号再扫起来,一个一个安回去。

做完了这件事,穆瑜又把小笤帚交给系统。

系统抱紧小笤帚:“宿,宿主??()『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我是不是还没说,我是什么时候、又是为什么加入的穿书局?”穆瑜问。

系统迟疑了下,赶快搜索记录:“宿主在比十三岁大一点的时候,被一棵榕树的板状根绊倒,捡到了穿书局的宣传单……”

“对。”穆瑜说,“这是起因。”

这是起因,至于真正加入穿书局,是穆瑜二十二岁的时候。

他把自己全砸碎拆开,一块一块检查,发现了藏在缝隙里的很多东西——比如穿书局的传单,比如一块早已报废的芯片。

芯片已经无法读写了,当初那个扫地机器人被暴怒的恶人毁得严重,那又不是穿书局下属的世界,没办法通过跳时间线回去找数据。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穿书局说能修,就是得一点一点修复,可能得费点力气。

——但小木头鱼可非常仗义,记得小时候陪着自己的扫地机器人,其实不光想做机器人,还想做棉花糖、做机械蜻蜓、做会飞的绷带、做校长。

做电视上那种最酷最威风的监考AI,叉着腰管小同学,不许往旁边看,不许打小抄。

“我答应他们,做任务者。”

穆瑜蹲下来:“他们答应我,让我的机器人做最酷的系统,监考最终考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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