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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4 章

沈青梧沉默。

她直白:“乱吃飞醋!”

张行简一滞。

沈青梧:“我没空和你吵架。但我知道,张三郎很生气,张三郎想报复我。

“我这么可恶,你这么无辜,全是我的错,你清清白白是我强求你。我们——”

张行简身上压着的力量一空。

他猛地伸手向外,要拉她:“梧桐,回来!不许和我吵架!不许为了别的男人抛弃我——”

他双目亮得粲然,骨子里的执意,让他抗拒她的离开。

可是情与爱,本就是他算一次、错一次的事;是他想要一次、被放弃一次的事。

难道因为他能洞察他们的所有心思,他就是坏人,他们就是好人?难道他们出主意是正当手段,他动一动脑子就是“诡计多端”?

凭什么沈青梧喜欢笨蛋杨肃,不喜欢聪明的张行简!

沈青梧推开帐子疾步向外,匆匆整理腰带与凌乱衣袍。身上因药而起的热意难消,但她有更重要的事,压过了药性。

她推开木门,冷风呼呼浇来。

寒风吹颊,让她冷静。

沈青梧回头看那掀飞的青帐,看张行简从帐内探出手,一张泛红的秀白面容隐见几分苍意。

沈青梧:“张月鹿,你我各凭本事!”

她扬长而去。

张行简唤不住她,紧跟着下床,推门出去。

她飞檐走壁,在夜风中几下便看不到。

衣衫凌乱的张行简追出门,手扶着屋前柱平复药力带来的灼烫呼吸,他从怀中摸出一响箭,抛向空中。

--

平原广阔,树林摇落,飒然若流星。

阴沉天幕下,沈青梧在树枝间借力穿梭,向城外的石桥快速赶去。

稍落后一些时间,张行简骑马纵行,带着数十死士,同样向城外的石桥疾行。

--

石桥下,有一场恶战。

杨肃早已探查过数日,黑夜里,他在官兵与马车没有到来的时候,一一趴在石桥下的石柱上,布置引火药桶。

按照他打听来的消息,在人们上桥前,火会爆炸,桥被炸毁。之后官兵会发现,追杀他时,沈青梧正好来协助,二人联手逃跑。

计划出了些错。

只布置好三根石柱,杨肃便察觉到危险。

他警惕向身后看,四方水面湍流后的矮灌木中,跳出十来个人,向他杀来,让

他心中一沉。

而与对方一交手,杨肃心更加沉冷:军人!

不是普通卫兵,不是那些武功马虎手脚不利索的衙役官兵,这些从水中冒出的人,身手不错武功干练,分明是军中手段。

哪部军队出动了?

这场打斗只是前戏,很快明火重重靠近,押送大夫们的马车和护行的官兵们在灯笼光的掩照下,向此方石桥行来。

杨肃尚未布置好火引,但石桥已经危险非常!

杨肃艰难地躲开这些军人的追杀,窜到桥面上,向行来的车马高呼:“此处危险,快撤!不要再往前了!”

骑在马上的官兵们看到了他。

官兵们齐齐出刀,跳马向他杀来。

十数辆马车在官兵不理会后,仍向石桥方向行来。杨肃向他们预警,大夫们纷纷掀开车帘,往外头湍急水流处看来: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有官兵骑马而过,厉声回答:“刺杀少帝的刺客在前,尔等藏好,别出来!”

杨肃心凉万分。

他一人纵是武力高强,如何与这么多敌人为敌?何况这些人根本不听他在说什么,坚持要马车向前行。

杨肃眼睛赤红:“再往前一步,桥塌了,大家同归于尽!”

官兵踟蹰间,军人道:“相信敌人的话?杀!”

杨肃在石桥上陷入战况最激烈的时候,他不敢离开石桥,只怕自己一旦远离,那些官兵就会让马车上桥。这般危险环境,方便敌人,杨肃陷入包围。

杨肃被不知哪里飞来的横剑劈中后背,他吐口血惨跌数步,摇晃着被前方数十人击来。

危急关头,树叶哗哗声如潮,一道身影凌厉如虹,在半空中飞过,抓住杨肃后背,将杨肃从向河面倾倒的方向提了回来。

这人武力威猛,抢过杨肃手中的刀,向前重重一劈,就将十来个人吓退。

杨肃抬头,惊喜:“阿无!”

杨肃:“出了意外……”

沈青梧:“我知道,你先逃,我压阵后跟着你。”

杨肃:“可是……”

冷风掠在女子面颊上,她用刀再击退一敌人,沈青梧低语:“沈家军?”

陇右沈家军的军拳,她从小看到大,没有完全学会,也学了个六七成。

杨肃大声:“什么?”

沈青梧:“没什么,快走!”

她寒目盯着桥面上的敌人,斥责杨肃:“我是上峰,还是你是?你听我的,还是我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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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行简跃马赶来,见到的便是沈青梧一人挡于桥上,巍然强横,宛如阻挡千军万马。

冷风吹动张行简的袍袖。

杨肃在沈青梧的掩护下,向外逃去。杨肃想借用那些马车来掩护,他向马车方向窜去。

张行简坐在马上,抬手:“动手。”

杨肃刚踩到一马车的车檐上,马车突然炸开,车中数人在飞

屑木条间向杨肃扑来,一张网罩向杨肃。

桥上的沈青梧看得一清二楚。

沈青梧只来得及提醒:“杨肃!”

她那声唤得急,杨肃本能后撤,堪堪躲开网罩。但是杨肃已然看出,这些藏着大夫的马车中,有几辆马车里面,没有大夫,藏的是等着抓他的军人。

军人们向杨肃劈来!

杨肃震惊看眼那下马的张行简,咬牙——

张月鹿,张月鹿!

如今还有什么法子?当然是逃!

杨肃艰难与这些军人交战,张行简嘱咐那些军人捉拿杨肃,又让官兵们护着真正的马车中大夫离开此处。

石桥上的交战被分散。

张行简说:“不必理会那女子,抓这男子便是。”

军士与官兵皆听他安排,张行简看也不看那石桥上的沈青梧。

沈青梧见他是一心要拿杨肃当筹码,哪里愿意?她前来救援,军人们未必打得过她,但若是一一躲开,她一一追去,又如何帮杨肃?

沈青梧盯着张行简修长的背影。

她立在石桥上,听着四方水声,草木在夜中葱郁舒展。

--

沈青梧刀抵在桥面上,忽地高喝一声:“我就是沈青梧,我就是刺杀少帝的人!”

石桥下,张行简蓦地转身,不可置信地看向那桥上疯狂的娘子。

那娘子冷然万分。

军士和官兵们再不能只听张行简一人之言,他们都知道少帝遇刺的事。

众军士向沈青梧包围而去:“她是沈青梧,她是刺客!捉拿她归案!”

张行简煞白着脸。

张行简冷声:“回来——”

但是他只是借兵,只是调用四方兵马。军队不完全听他的,正如沈青梧从来不按照他希望的那样去做事。

张行简仓促之下,怔忡许久。

他忽地从身旁死士手中抢过一只剑,向石桥上行去。

他看到了什么,目光骤得一缩:“梧桐,下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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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桥上战斗激烈。

沈青梧全力应对比之前多了数倍的人手,她余光中看到杨肃那边有了喘息余地,才微微松气。

她当然不可能和这么多人为敌,何况对方有个张行简那么厉害的领头人。

沈青梧见杨肃那边有了余地,便在打斗间观察四周,想向人少些的方向撤退。

而就在这个关头,轰然一声——

“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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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闷雷骤响。

奔向石桥的张行简被雷声激得脚步一晃,脸色惨白,摇晃间侧头吐了口血。

他喘息着,声音沙哑而高:“梧桐——”

石桥轰然炸开。

军人们在紧急关头,互相协助着撤退。他们要沈青梧死,逼着沈青梧无法离开。沈青梧听到雷声,抬头看天雷的一瞬,脚下踩空。

打雷了。

张行简会怕。

她向张行简看去一眼,他跌跪在地,唇角噙血,脸白如纸。

后背被谁猛烈一踹,本就受伤的心肺重重一痛,沈青梧张口吐出血。

石碎飞屑,她与倒塌的石桥一同向湍急水流中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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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重得看不清,沈青梧仰望着天上的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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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每每她心软,想和张行简在一起,都有雷声提醒她。

雷声提醒她,你违背誓言。

你不能和张行简在一起,你要和他在一起的话……你要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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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月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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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梧很多时候,都很羡慕张行简。

不是羡慕他出身好,不是羡慕他自小得到无数人的关注,长大后又如此优秀,如此得天独厚。

她羡慕张行简的“聪明”。

他好像一直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在讨厌什么,喜欢什么,他要做什么,他要走向什么样的路。他做的每一个决定,他好像都能为之做好准备。

无论胜负,他都看得十分清晰。

当他放弃一个人,他知道他在放弃什么。当他喜欢一个人,他知道他在喜欢什么。当他想和一个人重归于好,他又知道他会为此付出什么。

人与人相交的每一条脉络,两人相处的每一种走向,他说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这种水平,他称之为“清醒”。

沈青梧却称之为“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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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梧还羡慕张行简的“中庸”。

不求手段激烈,不求非生即死,不求一头撞上南墙。

他是包容而平和的冷月。

你从他身上很少能看到剧烈的情绪变化,他擅长隐忍,喜欢观察,从来不愿将两人关系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

他永远用更和气的、让人能理解的那种手段来哄人求人,他不相信什么誓言,所谓“天打雷劈”,也不过是沈青梧逼着他承认。

发过的誓,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他都可以换种方式接受,再来说服她。

可是沈青梧不行。

固执得要死,一条路走到黑,不理会别人的劝诫,身上都是些惹人讨厌的怪毛病。

沈青梧真的相信十六岁时发过的誓,也真的想一辈子遵守誓言。

她若要违背誓言——

她真的会等着自己遍体鳞伤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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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沈青梧常想,博容说的对。

沈青梧和博容也许是一类人,会一直受一个誓言的折磨。

太阳会灼烧自己,余烬在烈日下一点点消无;那么那棵长在悬崖上、长年累月不受人关注的梧桐树,突然有一天,发现身边多了很多人……

沈青梧若想违背誓言,又会赢来什么样的结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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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很向往月亮啊。

向往他的温和,冷静,冷淡,变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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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与爱与欲,到底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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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通”。

她落水之时,一个人从上追下,毫无犹豫地跳下水。

天雷过后,雨水终于噼里啪啦地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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