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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1 章

“你不是说与我试一试吗?

“难道是因为我让你选生辰,你想起当年的事,又不高兴了?难道是因为我让你跟陌生人说话,你觉得我强迫你,你很不满?难道……”

他一下子举出好多例子。

沈青梧怔忡。

她知道自己一向心粗,也知道张行简一向心细。可是她不知道,张行简记住了这么多她已经忘记的瞬间门。

他不停地审视她,观察她,反复琢磨她……他都快要病态了吧?

世人总是骂她疯子。

可是张行简这一面……是否也带着“执”呢?

她明明说了那么多次,他依然不能心安。

天龙十九年的秋夜雨,曾折磨她许多年,而在许多年后,开始不停地折磨张行简,是么?

沈青梧恍恍惚惚地想:他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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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喜爱我。

热爱我。

狂爱我。

他对我有口头上没有敢说出来的占有欲。

沈青梧在此时此刻,彻底相信了他——他没有骗她,他真的喜欢她喜欢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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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行简扣着她的手,轻声哀求:“梧桐,你说句话。”

沈青梧沉默着,微微笑起来。

她的眼睛明亮万分,她仰起头看他。树梢下,风起如潮,落花若雨。发丝吹拂女子的面颊,这让她身上有一种少见的柔软的美。

可虽然她这样好看,眼睛这样亮,张行简仍想得到一个答案——

张行简轻声:“梧桐,我们走吧?不要解蛊了好不好?”

沈青梧:“不。”

她仰望着他:“我不可能随时在你身边,你会痛的。”

张行简:“我甘愿忍受这种痛。”

沈青梧:“可我不甘愿。”

站在门口等着他们商量的苗疆小娘子不耐烦大喊:“喂,沈娘子,张郎君,你们商量好没——要不要解蛊啊?”

张行简方扭过脸要拒绝,沈青梧就从后捂住他的嘴。他有预感,手腕一翻来拨开她,沈青梧缠上去。他知道自己打不过她,退后便要走。而沈青梧紧追不放,扣住他手腕。

张行简厉声:“我不需要解蛊。”

沈青梧固执:“你需要。”

张行简:“我……”

他袖中寒光闪闪,眼见要动刀枪。沈青梧不愿与他动刀枪,又不想花费太多力气收拾。她如今还吃着药,不想用内力。

沈青梧干脆利落,手刀劈在他颈侧,将他劈晕过去,抱住了晕倒的郎君。

不远处的苗疆小娘子一家人快看呆了。

沈青梧低头,对怀中郎君道:“张月鹿,你看我表现。”

她抬头,对那家人高声:“我们可以解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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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行简醒来时,尘埃落定,被告知,“同心蛊”已解。

他心中不安,急急出屋子。他在木屋前见到了背对自己的沈青梧,沈青梧没有离开,他心情大为放松。

张行简:“梧桐——”

他奔过去。

沈青梧转身。

张行简抓住她手,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他又忍不住来抱她,闻她身上可有血腥味——苗疆小娘子说,要放血。

张行简蹙眉:“痛不痛?哪里不适吗?都怪你——”

沈青梧弯眸,任由他抱。

旁边传来咳嗽声。

长林声音尴尬拖长:“郎君,我在这里——你是看不到我吗?”

张行简抱着沈青梧,抬头看他一眼。

长林觉得,脾气这么好的郎君,在这一刻,似乎想杀了他。

长林:“……”

长林心想:郎君变了。郎君以前就是喜欢沈青梧,也没有喜欢成这样子——郎君眼里已经看不到自己了。

长林失落间门,还是沈青梧开口:“张月鹿,他找你有事。你们谈吧。”

沈青梧强行推开张行简,远远走开。长林心中赞叹沈青梧终于懂事了,却见张行简又不冷不热地剜了他一眼。

长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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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行简思考:长林好像确实有点碍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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碍眼的人,当然有碍眼的道理。

长林从东京包围圈中拼杀出来,躲开追兵,千里迢迢受伤无数,就为了将最新消息传递给郎君——

“咱们所有的传消息的酒庄茶庄当铺都被封了!就是博帅干的!他太了解张家产业分布了,他和沈家合作,沈家完全沦为了他的走狗——真不知道沈家怎么想的!”

张行简淡然:“正常。”

沈家吃亏这么多年,当然要找一条新出路。

可是,博容绝不可能给沈家出路。

博容只会摧毁一切。

长林闷闷道:“反正,一切都乱了套。东京现在太危险了,成了沈家的一言堂——其实是博容的一言堂。那些大臣啊兵马啊,全被分开关押,东京连点兵都拿不出来,就被沈家镇压了。

“沈家连陇右军都调动了……”

张行简颔首:“私用虎符,看来想死了。”

长林:“都什么时候了,郎君你还开玩笑。郎君,你说,博帅要做什么?”

张行简轻轻阖目。

张行简道:“我若是他,我便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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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益州的李令歌,收到了一封要传位于她的圣旨。

这道圣旨,传遍天下,很快就会到达苗疆——

李明书要让位于李令歌,要李令歌进京登基,接旨。

收到圣旨的李令歌一手搭在太阳穴上,一手轻轻地扣着桌案。

她笑出声。

她站起来时,眼睛中疯狂的蔓草一样的野心被熊熊点燃:这是机会啊。

哪怕是一个“请君入瓮”的局,只要她成功,她就是赢家!

输了五马分尸,赢了坐拥天下。

她是疯子,她就是要入局,试一试敌人锋芒——

老师,你想赢我吗?那就杀了我。

老师,你若输给我呢?那就由我为所欲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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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苗疆之地,并不受中原之困。

年轻的儿女们踏水而歌,他们邀请张行简一起,张行简温和婉拒。

他在水边找到一个人无聊地打着水花的沈青梧。

沈青梧自得其乐,一人玩得高兴。他过来坐在湿漉的草地上,她只回头看他一眼,仍扔着石子玩。

张行简若有所思:“梧桐,你的药吃得如何了?”

沈青梧漫不经心:“治内伤的药吗,我一直吃着啊。你不是每天都监督我吗?”

张行简:“还差几日?”

沈青梧:“……唔,还有十来天吧,怎么?”

她觉得他话里有话,又因为自己先前逼着他解蛊,而担心他有何心事。她回头悄悄看他——

她不一定看得出他有什么心事。

但是她总是要看的。

俊逸风雅的郎君托腮坐在草地上,笑吟吟地看着她,眉目清雅乌灵,看着和往日一样漂亮精致,不

像有心事的样子。

张行简问:“梧桐,你想博容活着,还是死呢?”

沈青梧一愣。

沈青梧猜测,是长林告诉了他一些事吧。

沈青梧问:“东京有变?”

张行简颔首。

沈青梧又问:“很麻烦吗?你可以解决吗?”

张行简轻笑:“我可以啊——但是,你希望博容活着,还是博容死了呢?

“梧桐,我都听你的。”

沈青梧慢慢转过肩,看着碧绿水藻,看着湖水上泛起的涟漪。

她轻声:“我不在乎他了。我已经仁至义尽,你不应问我。”

张行简轻声:“若是我与他挥刀相向——梧桐,若是我与他一起推对方下悬崖,你要谁活着呢?”

他温柔:“你若要他活着,我便救他。我一定会救他的。”

即使他自己千疮百孔,他也要达成沈青梧的愿望。

沈青梧察觉到了什么。

她安静的,闷闷的,扔着她的石子。

在张行简以为自己不会听到答案的时候,他听到沈青梧轻声:“要你。”

巨大的情意如潮,扑卷而来,吞没张行简。

此一刻珍贵漫长得宛如幻听,他却已觉得自己死而无憾。

张行简怔忡:“什么?”

沈青梧依然背对着他扔石子。

湖水上泛起的水花,就是她的心情。她并不回头,并不看他。

她的声音很低,却清晰:“我要你活着。”

张行简目光,一瞬间门摇晃,一瞬间门盛满湖泊。

强烈的情感击中他,让他周身骤冷又骤热。他僵坐着,撑着下巴的手开始变冷,心脏却如此滚烫。

沈青梧要解“同心蛊”,却没有离开他;沈青梧说会选他,沈青梧好像不在乎博容了;沈青梧的生辰选的是和他决裂的日子,不是和博容相遇的日子,这是否说明、是否说明……

沈青梧听到背后张行简声音带着颤:“梧桐……”

他呼吸有些乱。

他长睫毛沾上露水,勉强镇定:“梧桐,你是不是、是不是……”

他笑得有点紧张、僵硬:“你有没有想过,你也许……

“是,我想过,”沈青梧回头,望进他眼中,“我也许十分爱你。”

十六岁的沈青梧,决然走入雨夜。

十九岁的沈青梧,在上元佳节,跳入他怀中。

二十岁的沈青梧,在茫茫无际的雪山,被他找到,被他背着走了一路。

二十一岁的沈青梧,千里迢迢找到张行简,将他囚禁,告诉他,她要困住他,得到他。

二十二岁的沈青梧,决绝地跳下悬崖,说绝不原谅。

二十三岁的沈青梧,在东京细雨与血腥洗刷中,被张行简拉着手逃跑。

七年时光。

情意过了七年,将那些故事编作丝线,密密麻麻,网织出一

张情网。

沈青梧一步步走入其中。

此时此刻,天地阒寂。

沈青梧给他明确的答案:“那是爱,不是单纯的喜欢。我想了很久了,我确定我喜爱你,正如你对我的感情一样——我曾以为那是不甘。

“可那不是不甘,那是爱。”

她被张行简拥住。

夜幕如墨,萤火闪烁,湖水清澈,隔着水,苗疆儿女们俏皮的歌声若隐若现。

张行简跪在潮湿的水边草地上,将沈青梧抱入怀。他颤抖的,让她仰颈。

他手托着她后脑勺,侧过脸,在她鬓角克制地连连落下几个轻柔的吻。

张行简低头看她。

他想起很多过往。

他曾期待她的爱,他觉得只要她爱他,她就会为他赴汤蹈火,他想要那种强烈的爱。

而今——

张行简想,原来真的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不忍心看她赴汤蹈火的。真的喜欢一人时,只想她无病无灾,不要受任何伤害。

他弯眸。

沈青梧学他,对他弯眸。

他便伸指抚摸她眼尾,轻声:“梧桐,我们打个赌——若是我能在一月内结束这些阴谋乱象,你就嫁给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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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二人在苗疆那“吱呀吱呀”的竹床上,闹出了一夜声音,让隔壁的长林无奈望天。

次日,沈青梧醒来,发现自己手脚被长布条困住,她从床上坐起,竟跌了回去。

张行简不在。

沈青梧一拳击在竹床上,门外,长林瑟瑟发抖的声音传来:

“沈将军,你莫激动啊。你听我说——郎君留了话给你。

“郎君说,他要先回东京。但他不能带你一起,太危险了,他不想你动武,你那药不是还有好几天呢么?郎君说,让我陪着你……”

沈青梧沉默,惊愕,静下。

所以——

她这算是被张行简软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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