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大厅里的宁维则并不知道有人在打她的主意。她略带鼓励地看了一眼韩经纶,韩经纶也是握拳回应,给宁维则打了打气。看到宁维则回以自信的微笑,韩经纶便自动自觉地按照那天学到的方法,毫不在意形象地蹲在一旁拉起了风箱。
深呼吸稳了稳心情,宁维则猛地把小半箱的桃渚铁都倒进了炉子里。她打算直接用桃渚铁重铸剑锋,这第一步就是要把铁矿石熔铸成胚。
炉温渐渐升高,可桃渚铁还只是表面微红,达不到理想的温度。韩经纶看在眼里,手上就越发地急了起来,把风箱拉得呼呼作响。
楼上包房里的丁成谦嗤笑了起来:“还以为有多高的道行,没想到是个连矿石都熔不开的。”
宁维则倒是不急,看着炉子的颜色正要由红慢慢向黄转变,这才慢慢悠悠地用钳子把一半的桃渚铁摊开,取了新的木炭来铺到铁块上,又把另一半桃渚铁放置到木炭之上。这还没完,宁维则又重复着动作,继续在铁上盖了厚厚的一层木炭。在桃渚铁的缝隙里,宁维则还特意用些草木灰撒了上去。
在这一堆的周围,宁维则特意多摆了几块木炭,力图用木炭把这堆桃渚铁块包得严严实实。摆好后,宁维则心满意足地拍拍手,把炉门关了一半,又让韩经纶把风箱的进风减少到一半。
丁成谦看着宁维则这一番动作,歪了歪嘴没再说什么,心下却是在暗暗思索,不知她这动作到底有什么深意。
之前的铁矿石提纯,都是直接用最高的温度,尽量把矿石熔开成半固体,取出其中的液体冷却后就是质脆易折的生铁,锻打后的算是韧性稍好的熟铁。锻打手法和次数,往往能决定一件铁制品的质量到底如何。因此,高超的锻打手法也是各家的不传之秘。
而宁维则现在走的路子,是先通过化学反应,利用木炭不完全燃烧产生的一氧化碳来对矿石中的氧化铁进行处理,尽量多地获取还原后的铁。
矿石中间塞入的草木灰,则是负责与矿石中的硅之类的杂质发生反应,进一步提纯矿石中的铁。
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炉中的木炭眼看就要燃尽,宁维则这才打开炉门,用钳子在炭灰里划拉了半天,扒出一堆质地有点像海绵块的东西来。
这便是块炼铁的方法了。
清了清炭灰,又重新续了上好的木炭,铁块再一次被扔进炉中接受高温的考验。
韩经纶此时的任务,就是尽量提高炉内温度。宁维则再次指导起推拉的节奏,炉内火舌熊熊燃起,像小手轻轻抚慰着铁块,将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台下的丁荣元痴痴地看着炉中火起,一时间瞠目结舌,全然忘了这是别人的独门绝技:“这位姑娘,能请教下炉中之火为何烧得这么旺吗?”
见是这个愣头青提的问题,宁维则笑了笑,倒也不藏私,把炉内木炭的摆放方式和风箱的节奏给他简单解释了一下。
“多谢姑娘指点!”丁荣元梆地对着台上磕了个头,吓了旁边的人一跳。
手艺人本就重视独门技艺的传承,匠门里这些规矩更是重得吓人。像宁维则刚刚指点的这几句,放在一些小作坊里,那就是师傅一辈子的安身立命之本,直到快要咽气时才会传给最得意的徒弟。身为匠门锻造一系荣字辈大师兄的丁荣元,自然而然地就把指点自己的宁维则,当作了半师来慎重对待。
宁维则摆摆手,示意这是小事,之后便不再理他,专心地对付起炉内的粗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