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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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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屏幕里清媚的仕女此时眉眼间染上温柔,瞳仁中心墨色最浓的那一小圈,映出安常自己的倒影。

安常的心下怦然,嘴里却道:“你不说,那我散步去了。”

南潇雪伸手替她理了理毛线围巾:“那,去吧。”

安常往前迈了两步一回眸,南潇雪倚在门边的侧墙,没夹烟的那只手不知何时抬起,轻轻牵住了她的衣袖。

她转回去一把攥住南潇雪手腕,轻推开门,拎起行李箱,带着南潇雪走回堂屋。

拖了张竹椅给南潇雪,自己坐回小凳,把炭盆的火拨得更旺了些:“你表演完就去机场了?”

不然算算时间,南潇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嗯。”

“你到了,也不敲门,就那么站在门外。”

“我不知宁乡要整夜守岁,想着再过不久天就亮了,没必要半夜吵醒你们。”

“谁陪你来的?”

“只有司机送我,我让他先走了。”

“你该让他多留一会儿,在车里等不是暖和得多?”

“我不太喜欢跟陌生人长久待在一个空间里。”

安常看她一眼:“如果你不打算敲门,好像没必要那么急赶去机场,妆都没卸。”

“我想着,大老远跑来找人道歉,总得更有诚意一些才好。在门外多冻一会儿,你总不好意思不叫我进屋。”

安常嘀咕一句:“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心机。”

“心机不心机的,”南潇雪挑唇:“我这不是坐进来了吗?”

安常拿火钳拨弄着炭盆。

“安常,对不起。”

南潇雪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

安常垂眸一瞥,心里已是一跳。

那信封她太熟悉了,印着故宫的标志。

“故宫的聘书,我给你带来了。”南潇雪道:“填寄送地址时,你哪是为着什么没固定地址,只要你想,大可以填毛悦家。”

“心机的不是我,分明是你才对。你这么做,无非为了我把聘书亲手交给你。”

安常弯唇接过,小心撕开信封,把聘书取出来仔细瞧了瞧。

南潇雪望着她那珍视的模样:“你就不怕我当真不给你?”

安常用南潇雪方才的句式回敬:“我这不是拿到了吗?”

两人烤了会儿火,南潇雪冷白的指尖终泛了些微红,门外受的冻应是缓过来了。

安常问南潇雪:“你饿不饿?”

南潇雪摇头:“太累了。”

“那去睡吧,你简单洗个澡。”安常提醒:“我们这老房子没暖气,洗澡可冷了。”

南潇雪扬唇:“能有多冷?你真当我完全没吃过苦?”

洗完澡南潇雪走进安常卧室,雕花床、兰花盆、还有书桌上

() 那柄摔裂了缝的小黄杨木梳,都与她记忆中别无二致。

安常在床上套枕头,南潇雪瞥一眼地板——嗯,南方冬日湿冷,总算不能再打地铺了。

望见她进来,安常道:“本想另找条被子给你,但没足够厚的了。”

南潇雪走过去:“是吗,这可真巧。”

老房里过冬夜,全倚赖一条电热毯,南潇雪和安常并肩躺下去,安常问:“那我关灯了?”

“嗯。”

再过不久,天边便该透出晨曦,在中国人的观念里,新的一年终于真正到来了。

被面枕套不是南潇雪用惯的丝缎,而是棉质,洗得久了有种旧时光般的妥帖,脸贴上去,闻见上面淡淡染着安常身上的香。

安常在黑暗里轻声说:“我可还没有原谅你。”

南潇雪点头:“你是该气得再久一点。”

电热毯能暖的只有肌肤表层,一旦关了,温度急剧退去。

南潇雪当真累了,筹备春晚的辛苦叠加旅程的奔忙,阖上眼,却感到安常的脚贴了过来。

她身体一滞。

小姑娘体温总比她高,贴住她冷玉似的脚,也不嫌她。

许久没这般肌肤交缠,安常脚腕自睡裤下摆露出来,与她摩挲,滑腻腻的。

她唤了声:“安常。”

安常却不答,不知是睡着,还是故意,渐渐的,鼻息变得平稳而舒缓。

南潇雪无声的笑笑,一同阖上了眼。

******

第二天一早,文秀英起床时,听见厨房里有动静。

心想安常不至于这么早,走进去一看,愣了:“南小姐?”

“文奶奶,早。”

“你这是……”

“我昨晚演出完以后过来的,要是您不嫌弃,我想跟您和安常一起过春节。”

“不嫌弃不嫌弃,每次过年都只有我们祖孙俩,我还嫌冷清呢。”她问南潇雪:“你这是在做什么?”

“筹备春晚习惯了早起,睡不着,便想着先起来熬点粥。”

“哎哟,我来吧。”

“不必,您歇着,其实最开始去国外演出,条件也并不好,很多事都要自己做,所以您放心,生活里基本的这些,我都会。”

她穿一袭钴蓝色旗袍,外面却拢着件安常另一件扎染印花棉服,在薄薄的晨曦里,清冷被消解,倒有种不一样的好看。

文秀英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昨晚在屏幕上汉代宫廷的仕女,这会儿却站在她家厨房里煮粥。

南潇雪料理好了手上的事,进堂屋陪文秀英说了阵子话。

又过了会儿,安常起来了,素净的一张脸路过堂屋时,透过木格棱窗往里瞟了眼,发尾带着久睡后的毛躁,探头进来:“你们干嘛呢?”

“说些家常话。”文秀英站起来:“你起了,我们就准备吃早饭,我去煎蛋。”

走出堂屋心想,那年梅雨,南

潇雪初次来家,安常还没洗漱,往堂屋里一看便见鬼一样躲开。

到了现在,倒放松得很了。

安常洗漱完,看了眼炭盆烧得正好,实在没有她发挥的空间,便坐到官帽椅上,把一碟草本核桃往南潇雪那边推了推:“先垫垫?”

南潇雪摇头:“不急。”

“你刚才和外婆说什么家常话?”毕竟南潇雪这人太不家常。

“说你小学去春游,不敢开口问人洗手间在哪,所以尿……”

“诶!”安常喊一声,慌得往外走:“我去帮外婆。”

一走进厨房便叫:“外婆!”

“怎么?”

“您怎么跟南老师说那些啊?”

“这有什么的,不都是一家人吗?”文秀英扭头问她:“不能说吗?”

她顿了两秒,反而笑笑:“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早饭吃得简单,为的是昨晚那些年夜饭全剩了下来,中午加晚上,可能足足两三天才能吃完。

中午,南潇雪帮着把文秀英和安常热好的饭菜端出来,摆了满桌。

自己却坐到一边。

文秀英和安常围坐在桌边:“南小姐,怎么不上桌?就算要控制体重,你挑着吃一些。”

南潇雪却道:“文奶奶,不是为了体重,是我和安常闹别扭,她还没原谅我,我怕她不肯与我同桌。”

安常端起小瓷碗,压低声:“外婆您别管,她故意的。”

“我不管,你也不管?大过年的,还真叫南小姐一个人坐在一边啊?”

安常这才放下筷子,走过去,脸淡着,眼底却盈着极浅的笑:“我几时不肯与你同桌了?我明明还给你吃了我做的番茄炒蛋。”

南潇雪笑。

安常小声说:“你就是想哄我外婆心疼你。”

这时文秀英道:“南小姐,你别管安常,这孩子是有些被我惯坏了,你快过来吃饭。”

南潇雪坐着不动,直到安常说:“一起走啊。”

她方才站起来,跟着安常走到桌边。

文秀英递了双筷子给她:“我们南方的年饭,看着唬人,也不知你能不能吃得惯。”

南潇雪:“吃得惯。”

垂眸便见满桌丰饶,安常又给她添一杯桃花酿,同文秀英用方言絮絮说着闲话,念着她听不懂,说一半又换成普通话。

夹了块醉鸡给她:“这个你能吃。”

文秀英慨叹一声:“多个人感觉是不一样,热热闹闹的,才叫过年呢。”

南潇雪蓦地想起五岁那年,她被一个人锁在父母的大宅,空荡荡只余电视里的欢笑声,静得仿若能听到回响,她与自己的影子相对,全部所得不过一碗冷掉的鸡蛋拌饭。

到了现在,家人闲坐,耳畔是不知谁家孩童归乡、放鞭炮传来的热闹碎响。

安常问她:“你不吃么?”

南潇雪执起碗筷:“要吃。”

等到吃

完,文秀英从棉服口袋里摸出个红包来,安常瞥了眼,没说什么。

文秀英把红包递给南潇雪:“南小姐,我给不了多少,但按我们宁乡的传统,长辈是一定要给晚辈红包的,讨个吉利。”

南潇雪:“有件事您不答应,我不敢收。”

安常出声问:“什么啊?”

南潇雪瞟了眼她,再度转向文秀英:“您还叫我南小姐,这也太客气了,您叫我潇雪就是。”

“行,潇雪。”

南潇雪笑着接了,又递上自己包好的一个:“晚辈孝敬您,您也一定要收。”

“这也太多了……”

“不多。”南潇雪握住她的手,把红包塞进去:“相较于我的心意而言,不多。”

安常这时才在一旁道:“外婆,我们都还没和好呢,您红包便给上了。”

文秀英道:“你们论你们的,我论我的,不然跟着你们一路小情小调的闹别扭,太耽误事。”

收拾完碗筷,文秀英回房午睡,南潇雪也和安常一道回了房。

安常问:“你要不要先睡会儿?”

“你要做什么?”

“外婆让我把小时候的东西收一收,该留的留,该扔的扔。”安常拖出角落里的一只木箱:“你睡你的,我手轻些,不吵你。”

“我一时也睡不着,陪你一起吧。”

箱子是上好的樟木,打开来,却尽是安常小学时的课本、练习册、随手的涂鸦。

南潇雪拿起翻阅,又指着角落里问:“那是什么?”

“这个。”安常取出瞧一眼:“我怎么会有个水晶球?什么时候的,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球面玻璃不算蒙尘,可总似有岁月结下的一层网,变得不再透亮,雪花纷扬落在尖顶小屋的场景仿若泛黄幕布上的老电影。

午后的一束天光,透过雕花的木窗棱照进来,南潇雪在这样的光景里瞧着安常,白皙的肤色又变得好似半透,睫毛也随之变淡,像丝丝的雨雾,落入清浅窄河般的眼眸中。

“安小姐,你不用急着原谅我。”

“但我可不可以抱你一下?”南潇雪问:“很轻的抱?”

安常握着那水晶球问:“有多轻?”

正当南潇雪思忖如何作答的时候,安常一偏头,吻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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