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来打铁种田都比别人强些,手巧脑子活,一点就透,许多活计是无师自通。
听了幼蕖的话,他想起在山上给仙师干活时的一些异样,有些活计仙师说是为维护水流净化水土的,其他人只管埋头苦干,他却干着干着就不由自主地觉出了蹊跷。
他卖铁器买材料去过不少大城,便是仙人为都城设的防护阵,他也远远瞻仰过,既好奇,又感兴趣,曾偷偷描摹过那些玄奥无比的线条。因此上,他的见识自是比普通村民强一些,想法难免也会多生出来一两点。
对比在山上见到的一些古怪,黑铁当时心里头确实是有嘀咕的,只是他一凡人之身,只当自己愚昧无知,哪敢对这位高高在上的仙师有所怀疑?何况,大恩在前,便是看到什么,也被这恩义蒙住了心眼,便是私下对李婶子,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听这位李九儿姑娘说了一番,他心里头的怀疑全都翻涌上来,忍不住就脱口问了同去的几位年轻人:
“二犟子,你往日干活挺利索的,可前儿我让你凿那个口子的时候,你推三阻四,动手慢得让人上火!我问你,你死活不说,当时我还骂了你两句,说你真是名字里带了个‘犟’。我一直奇怪着,莫不是你也觉出什么不对劲?”
那名为二犟子的年轻人原本埋着头,一见众人的目光追随者黑铁的问话聚集过来,脸都涨红了,嘴唇翕动了好几下才憋出一句:
“我……就是不得劲儿!没凿几下,我就犯恶心!”
“是呢!前次仙师给我家娃治病的时候,我在旁边蹭到点儿仙气,精神都健旺些!为这,我给仙师烧了好几柱土香!本来我还以为在仙师洞口外面,也能沾点儿仙气的光,这才死乞活赖地要跟着去,哪晓得,到了那里,胸口就堵得慌!”一位瘦高个儿的年轻人接着道。
“哎,我夜里起夜,听到里面好像有水声,还闻到水气儿!那个馋呀!可没敢去看。现在这位姑娘说洞里就是我们这条河的水,我觉着至少七八成真的。”
“我也闻到了,午夜那个时候,我还当想水想多了做梦呢……”
七嘴八舌讨论起来,原来觉着有异样的不止黑铁一人,只是大家怕被认为对仙师不敬,都闷在肚子里没敢揭破,现在有人挑起了一线光亮,那些藏在黑暗中的疑问便都涌了出来。
幼蕖听着村民们乱纷纷问答,心里暗叹。
谁说凡人愚昧驽钝?
人心,最不能测,最不可欺。
修道者有心,凡人亦有心,造物并不曾因灵根的区别而短了凡人的心胸才智。
几年来,那种微妙的感觉,潜意识里的不对劲,哪怕是仙师,再高明的手段,也掩不住马脚。
谁都不能糊弄人一辈子。
好容易大家的热乎劲儿过去了一些,确认了那位没做好事的仙师已经离去了,此地的水土往后会慢慢恢复了,村民们才将心神自河流上收了回来,满心的感激都汇聚到那位李九儿姑娘的身上。
这便是神仙的弟子?
也太随和了些!
许多村民敬畏地看着身穿普通蓝衣衫的幼蕖,想要搭话表示心意又胆怯,还想再问一问以后的情况更是不敢,便都期期艾艾地来扯李婶子的袖子。
“诸位乡亲!”幼蕖朗声说道,“那位仙师虽则自私,却也不曾残害生灵,并非穷凶极恶之辈,应该还有道门中人的底线。他说了不会再来坏此地的水土,应该是不会食言。而且,请大家放心,我等修道之人理应护佑民生,若真是再有这样的事,我也会请附近道门出手,为民除害。”
此言一出,大伙的心就落定了大半。虽然小姑娘个头小,可是本事大态度好,落落大方的,这满身的气度做不得假,果然是仙人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