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杉素来最厌恶这等“磕响头戴高帽”之举,又着实硬不下心肠眼见那内斗火拼的悲剧愈演愈烈,就换了身正装,负气忍痛上了轿,径往女馆。
女馆大院门前,数百手持刀剪的妇女聚成了一堵密不透风的人墙,在嚷叫厮打。
赵杉下了轿子,由两队西府牌刀手在前开道护着,方才勉强挤进院去。刚进到前院库房,就见七、八个衣饰华美的妇人正指挥着一班粗健大脚女子像抄家似的在东西库房翻捡搬拿。
赵杉扫了那些颐指气使的妇人们一眼,见都是与诸王沾亲带故的熟面孔,心中就更是气恼,向着牌刀手们高喝一声:“全部绑了。”
大脚女子都是仆婢,自是不敢反抗。那些亲贵之家的妇女就不同了,个个叉着腰高声叫骂。其中喊得最凶的是天王的姑表姐黄秋莲。
她与其夫钟芳礼是洪秀全在广东收的最早一批教徒。当年洪秀全科考落榜,得了癔病后,自谓梦幻中叩见上帝,受封为“大道君王全”,四处宣扬他乃“天父次子”,受命下凡诛妖,因而被家人亲友视作疯癫狂人。彼在家里受父兄责骂遭族人嘲讽,自觉丢了颜面,跑去临县表姐家中串门散心,不期竟受到了钟氏夫妇敬若上宾的礼遇。后来,彼在东乡称王,曾两次派专人辗转到广东接表姐一家来聚,对他们夫妇的感激之情可想而知。
在后来太平军壮大发展过程中,钟氏夫妇并无再有任何军功可恃,因而在建都天京后,钟芳礼只被授了恩赏丞相的虚衔。
但黄秋莲并不甘居人下,凭着一张最会巴结逢迎的巧嘴,终于打动洪氏夫妇,与她结成了儿女亲家。上个月,洪秀全已正式下旨,以钟芳礼之子钟万信为天长金驸马。
自恃依权仗势的黄秋莲怎肯束手被绑,跳脚指着奉令上前的牌刀手们骂道:“老娘当年礼拜上帝时,你们这些猫狗小辈还在穿开裆裤活尿泥呢,今日竟敢对老娘无礼,都活腻歪了吗!”
牌刀手们被骂得一时都不敢再上前。那些大脚女婢们见状,乘势挣脱了束缚,一个个也都梗起了脖子。
赵杉忍着一阵疼似一阵的胃痛,问敏行:“依照天律,哄抢圣库是什么罪?”
敏行大声回道:“按罪当诛。”
贵妇人们听到那个“诛”字,个个吓得面色发白,再没有了嚣张气焰,都战战兢兢地看着赵杉。
赵杉面向着众牌刀手,说:“你们揪拿目无法纪的罪人犯妇,与公是职责所在。与私,这库里的粮米油布有哪一样不是你们父母妻儿姐妹有份均沾的,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被掠被夺吗?”
牌刀手们同声而回:“不能。”
一拥而上,片刻之间,便将一干贵妇人都绑缚了起来。
“你…你敢杀我?”黄秋莲睁大双眼,冲着赵杉叫道:“我乃是天王的亲表姐,实打实的皇亲国戚,不像你个外来投送的赝品假货,竟拿着鸡毛当令箭,充起当家的主子来了。你若今天敢动我一根寒毛,老娘我明日定告上金殿,叫天王揭你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