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杉终日昏昏而过,只在风住雪歇天气晴好的日中时,让敏行将门上的棉帘打起,由她扶着下炕,倚在外间屋的胡床上,向屋外看风景。
觅食的麻雀站在满雪的石榴树枝杈上扑棱棱的扇着翅膀,吱吱喳喳的叫;被积雪包裹的粉白“麒麟”,随着雪化成水,开始渐渐露出它的本来面目;屋檐下融化的冰棱扑簌而下,在半动半融的雪地里砸出一个个水花四溅的小冰洞。
赵杉最常盯着看的还是那口辘轳水井,特别是敏行提着木桶,去吊桶下井取水的时,那轮轴井绳交织的“吱嘎吱嘎”的声音,入耳是那么平和亲切。
“如果像这样过完余生的日子就好了。”
在天京,在安乐镇,赵杉曾无数次许过类似的愿望,但都成了泡影。看似超级平常于她却无限奢求,她对敏行谓之为宏愿。
过了冬至,便是元旦。元旦去不过二十余日,就是农历新年。
腊月三十一大早,敏行就忙活起来:烧水,择菜,剁肉,和面,拌馅。早已无心去算日子的赵杉卧在床上,凭着声响,还是猜着是年到了。
敏行高挽起棉衣袖口,把炕桌放到床上,摆上包饺子的“十八般武器”和“三十六种材料”:案板、片刀、擀面杖、盖帘、竹筷、面瓢、面团、肉馅,扶着赵杉坐起来,说:“我擀的皮不好,还是姐姐来吧。”
赵杉把面团先揉后搓,搓成长条,揪成小剂,再揉圆了,才操起擀面杖,下手擀皮。因为闲懒了许多时日,手指都钝了,擀出的皮不是破掉,就是厚薄不均,全是“残次品”。无奈,只能“返工”。
大门吱嘎一声响,接着便是沉重的跺脚声,裹着风霜寒气的黄雨娇挑帘进了屋。自到这里,她每日必做的事就是上山打猎,身上的毛皮行头均是出自历次猎杀所得——脖子上围的白兔皮围脖,上身穿的狐皮短袄,脚上蹬的猞猁皮棉靴,腕上戴的灰鼠皮手套。
黄雨娇将两只冻得硬邦邦的大个野兔,扔到炕桌上,嗡声嗡气地说:“把这个煮了,下酒。”
赵杉心底一颤,手里的擀面杖一个打晃,压扁了一摞饺子皮。两行热泪扑扑簌簌滑向案板,砸在松散的面粉上,激起一个个深陷的小坑。
“阿雨啊。”赵杉抬起满是泪花的脸,直直的看着黄雨娇,已是音噎语哽。
自出僧营,黄雨娇就再未与人主动说过半句话,甚至都没拿正眼瞧人一回。
她每天清早外出的开门声像钩子般将赵杉的心戳起来吊着,整整的吊一天。直到日落听到关门声,那悬在半空的心才能“噗”的落下,回归原位。赵杉因此深刻体会到了何谓“提心吊胆”。
黄雨娇听闻赵杉的呼唤,快速转过身,抬手挡住了发红的眼圈,问:“僧鞑子的那几条狗真的走了?”
“走了,好些日子不见影子了。”敏行接口道,跳下床趿拉着棉鞋,倒了杯热茶给她,黄雨娇一口饮了。
赵杉抬手将炕桌向里挪了挪,嘴角上翘,眼神里露出万分的期待。她第一次如此的谦恭卑膝,只为重新聚拢起那几近粉碎的姐妹情谊。黄雨娇迟疑片刻,将身上的毛皮制品一件件摘下,坐在了床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