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杉端详着权得用,心里想道:“这老儿面上看着端正持重,不想内里却有这样一副心思。”嘲谑的语气道:“你是想让我出面去说服你那老妻允你收妾纳小么?”
权得用皱巴巴的脸上骚得一片红一片白,道:“小的到了这把年纪,自然是不该再有这般念头。只是若将这家传医术断送了,不知他日黄泉之下不知要如何面对列祖列宗。”说着,竟就以袖遮面,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将起来。
这一场哭,真个是凄凄凉凉悲悲切切。厅里的人看了,无一不恻然动容。
赵杉瞧着他这苦楚当真是发自内心的,心中也不胜叹息,改容正色道:“不论你这传家继业的私情,单是为那免不得要与病痛打交道的芸芸众生,这医术就不该平白失了传承。但照你而今的年岁,收纳新人诞育子嗣以传继家业,这事又有几分可成呢。想那新人进门总要一二年后才得有孕生产,且未必头胎便是男孩。即便是男孩,又少不得要养到七八岁上,方才能跟你学习医术。这世间诸般技艺,唯这医术若想学习得精参悟得透且学以致用,最需要时日,没有个十几二十年也是不行的。如今即便立时纳一个新人进门,自今时算起,到你将医术倾囊相授,也少不得要二十几年光阴。”
那权得用听了她这番话,也不哭了也不叹了,只怔怔地瞧着她。
赵杉道:“我这里倒是有个法子,不过两三年功夫,便可让你心愿得偿。”
“殿下若能成全小的,小的愿为犬马相报。”
权得用屈膝却待要跪,赵杉让左右将他扶住,道:“你且莫急着说如何报答的话,只先照实回答我的话。你那三个女儿就没有哪个对你这医术有兴趣天分,或者耳濡目染的也学了些皮毛的么?”
权得用道:“若有说天分,便是三小女了。因是快五十岁上才得的她,老妻与小的都素来对她娇养得很。曾专门雇请了先生教她识字念书。这孩子天生一副好记性,家里但凡写了字的书书册册她都背得滚瓜烂熟,祖上留下那几部药典验方并那几卷针灸古籍,如《金匮要略》《针灸甲乙经》之类,她都是背记得滚瓜烂熟。不过,小的原没有要她承继家业的念头,早些年便将她许给了太平府上一户人家,那边已送了聘礼过来,不日就要发嫁她过去。”
“只因着生来是一副女儿身,连带着那与生俱来的志趣天赋也就要草草葬送么?!”赵杉叹息一回,道:“你那另外两个女儿呢,也都外嫁他乡了么?”
权得用道:“大小女与二小女嫁的都是本地人家。只可怜二女婿前些年殁了,二小女带着两个年幼外孙守节在夫家,要受小的接济才得过活。大小女日子过得倒还算平顺,嫁的是邻舍家儿子,与小的家只隔着一堵墙。有时小的出外为人诊病,有问诊抓药的,都是她出面接待。她虽只略微识得几个字,鼻子却灵得很。因着自小在药铺里帮着分拣药草,大些时又帮着做些洗切泡晒的简单活计。这诸般药材,不论是根是茎是叶是花,她只需伸手抓些在鼻下一嗅,就能立时分辨。小的也讲了许多常用的方子给她,以备应急。所以,这头疼脑热的小症候她也能瞧看开方。”
赵杉听了他大女儿的事迹,眼前豁然放出光彩,心里的阴郁也一扫而尽,道:“既有这现成的承继者,又何必哭哭啼啼求告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