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宝镜跟锦衣都是你…”
赵杉心头一惊,话说到一半,却见他站在街尾处一所白墙青色琉璃瓦的朱门大院的六级台阶上,正推开半掩的院门。
赵杉进了院,见是一处标准的四合院院落:一道石雕照壁,四四方方的天井,正面带出厦轩厅五间,两侧各配厢房三间。正厅原木花格门楹上悬着题曰“笃学”的匾额,云纹棱花嵌玻璃窗下放着蓄满水的铜缸。左边厢房的纱窗下植着一片森绿毛竹,几株含香吐幽的兰草在竹树下静静生长。
杨秀清进了正厅,指着成排的用桐油漆涂一新的桌凳说:“在安乐镇时就许给你的学馆,因你北去,耽搁了半年。”
赵杉稍稍一愣,想了片刻,才恍恍惚惚记起他当时的话来:“你若是真想开学馆做先生,回去要开几个,都由你”,不觉又是一愣:为何当初对他这许诺不曾有任何动心,如今回忆起来,倒隐隐觉着有些别样的心动感怀呢。
杨秀清道:“已招录了三十个学童,都是父母尊长从军为将或者在衙为官,可靠人家的子弟。你可以先教教看,陆续再招。”
赵杉拿起桌上的花名册,一页页翻着,见上面详细登记着各人的姓名、年岁、父母姓名及供职何处。及至看到一个刺眼的名字,心中泛起惊澜,木然地将名册合上了。
“你不要疑心。”杨秀清凑近了,用手指指尖在那个“曾慎铎”的名字上重重地划了一划,“我听说这小子长了副跟他老子一样好用的脑子,不想凭空多一个隐形的仇人,把他交给你教导管束,去邪存良,将来或许还能成为一个可用之才。”
“细水成冰积铢累寸,我哪有朝夕之间冰消气化的本事。”
赵杉低声叹喔了一句,又问:“要教些什么?是识字写文还是单纯的…教背《圣经》?”
为加重语气,她特意在中间略顿了一顿。
“教背《圣经》还需专辟学堂?那《钦定旧遗诏圣书》不是早就人手一本了?”杨秀清干笑一声,继续说:“要教也教点能实用的,典诫训规,经史古文,全凭你所愿吧。”
赵杉问:“那我想教洋文,也可以吗?”
杨秀清道:“那是再好不过。如果人人都精通洋文,那以后跟洋夷打交道,就不会再闹出堂堂朝官之首被噎得哑口无言的笑话了。”
疑虑尽去,赵杉终于能安下心来,做她的教书先生了。
她坐到宽大讲桌后的圈椅里,复又打开名册,对着空荡荡的桌椅,回想着在安乐镇时那些手捧书本摇头晃脑的稚子幼童嘴巴里朗朗不绝的读书声,脸上便露出欣然笑意。
赵杉点数桌凳,有五十余副,比花名册上人数多出近一倍,便计划再招录些学童。
又想也不是要办贵族学堂,未必就要招录王侯官宦家子弟,便就亲自写了十几份招生告示,详细写明“不拘出身”“有教无类”的办学宗旨,让人拿去在街市上张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