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杉点点头,从袖子里摸出钥匙,开了大门,又走进院,开了教员室的门。
史蒂文走进去,抱了一大摞四四方方的小册子出来,却将册子往门阶上一放,走到赵杉跟前,扑通跪下了。
赵杉吃了一大惊,心想:“听他刚才的言语,叫萧有和为同学,呼她做夫人,称学童们为大家,这人思想上应该是很西化开明的,怎么一晌就跪起来了?”因就说道:“不过举手之劳,何须行此大礼。”
“此跪是为谢夫人的救命重生之恩。”斯蒂文说着,竟就磕下头去。
赵杉更加诧异了,问道:“你我是初次见面,何来救命之说?”
史蒂文站起身,拍拍膝上的尘土,道:“若不是夫人,鄙人怕是要牢底坐穿了。”将吴伟堂如何进天牢看视他,说服他来学馆讲授英文的经过叙述一遍。
赵杉微微一笑道:“是慧眼识珠的吴师傅救你出来,你当谢他才是。”
史蒂文道:“吴师傅的大恩,鄙人亦不敢忘。只是照那位主典刑狱的傅大人的钢脸铁面,若不是吴师傅打出夫人的名号相迫,他如何肯放鄙人出来。”说着,却眯起细长的眼睛,嘿嘿一笑,道:“鄙人被放出来那日,那班狱友牢朋无不羡慕得连呼阿弥陀佛,祈求天父慈悲早日宥赦他们出牢笼呢。”
赵杉听了他出格的言语,便猜知他是因何被捕入狱,皱眉问道:“似你般境遇的牢中还有许多么?”
“怎么夫人也要救他们出牢笼吗?”史蒂文定睛瞅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把头摇着,道:“家祖家父都是以替人看相为生,鄙人也对相术也粗通一二。看夫人脸面神色,应该是刚刚因某事在某处某人那里碰了壁。恕鄙人直言,这世上有许多事单靠一副慈悲心肠是做不成的。”
赵杉被说中心事,探口气道:“史师傅见教的是,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史蒂文抱起册子,走出几步,却转回头望着赵杉道:“鄙人本不愿与一班无知孩童打交道,是听吴师傅说了些夫人的义行义举,才改了主意。俗语说积水成渊聚沙成塔,夫人一时受挫,也不必过于丧气。”
不过是些再寻常不过的提气鼓劲的话,赵杉听着,却感觉有一股暖流从心口涌到眼眶。
赵杉牵着萧有和进了屋,在椅上坐下,问:“这史师傅除了在课上教你们说写英文,还常做些什么?”
萧有和道:“史师傅常讲些西洋造的新奇玩意,常常一说就是大半节课,有时还会在黑板上画出来。”
赵杉哦叹道:“他在洋行里做过事,对洋玩意自然见识得多。”
萧有和眨动着眼睛,一双眸子晶莹发亮:“大家都喜欢听史师傅的课,也都对他说的那些洋玩意感兴趣。像地球仪、煤气灯,还有能照人影存物像的camera,照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