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到头顶的时候,她出门,登上望楼,将东西南北四面八方都望看一遍,长长地吸了口气,又将气缓缓吐出。这一吸一吐之间,便仿佛将那悠悠而逝的十载岁月都揉碎了,顺着那口气重又抛回了天地之间。
春天到了,她与之同声共气的人们都迎来了一个崭新的可供他们自由支配的开始。那满满的对未来的美好冀望在她胸腔里积了一整日,到了入夜,便满溢而出。她将那美好都化作了女性特有的千般柔情百般娇媚,一丝一缕毫无保留地传递奉献给了枕边人。
赵杉因着那日的“示警”,自是之后,就鲜少过问政事军情。便是杨秀清主动言之与她,她也只做充耳不闻。若他遇上难于决断的政情,询问她的意见,她则每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回之。
杨秀清把她的这种反常理解为内宅妇人们常用的“以退为进”的机巧心思,并把原因归结为头次劝谏受到的那个把月的冷待。
后来时日久了,见她果于政事再无半分提念,方就明她心志,与她同食共寝时,再不与她言及与朝务相关的事情。
赵杉因而过上了“男主外事女理内事”当时社会背景下最普通普遍的家庭生活。这府里的大小事情自由典官们料理安排,并不需她劳心费神。她重又做起了“富贵闲人”,比在西府时更加的名副其实。
这自是因为她有了一个实实在在的依靠。而缺憾是,她不得不与同样以之为靠的人分享这个依靠。
杨秀清每隔一段时日,总会有几晚宿于他处,再至她房中时,开口总要先好一阵的嘘寒问暖。这种兜圈迂回式的赔情讨好,赵杉却觉着大可不必。
她每见他来了,常是一边坐在妆台前摘着钗环首饰,一边吩咐莹儿与瑾儿准备沐汤铺床放被。她用这实际行动示之于他:她每日都期许他能来,而若他不来,她也一样的平和度日。这副淡然之态反倒让见惯了吃醋争风的男人觉着新奇,灼燃着拥抱这从容之身的欲望,终化为一宵的恩爱缱绻。
黄雨娇闭门不出,敏行随夫从军,讷言在家待产,日常进东府走动的便只有梅姝一人。未免招人话柄,她本也不常登门。因赵杉记挂着萧有和,委托她看顾,故每隔两三日就来将萧有和的饮食起居学业功课的情况说与赵杉知晓。
萧有和虚岁已整十岁,正是开始起争强求好之心的年纪,知道赵杉在意他的功课,每每临写大字觉着写的好的或者受到师傅们夸奖完成的好的课业,都托梅姝拿去给赵杉瞧看。
赵杉见了,心中自是欢喜,除了写上几句鼓励嘉勉的话,还会象征性的奖励些玩器吃食,一起托梅姝转交。时间一久,梅姝便俨然成了专职信使。而这大信使身后每每还都跟着一个小信使——珏影。
那小珏影每次来,但远远的看到赵杉,便就绽开两个浅浅的梨涡,甜甜糯糯地喊着“姨姨”。
赵杉听着这呼唤,直感觉心都要被酥化了,抱她在膝上玩耍,常常到暮色降临梅姝告辞,才恋恋不舍的撒手。梅姝见她这般恋爱,有时就把孩子留下,自己独个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