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秀清叫传了谭绍光来,温言抚慰道:“你教训那洋鬼子是为护我的颜面,叫你去赔礼也是不得已,就当是为我分忧。”
谭绍光听了,竟跳了起来,叫道:“叫我卑职给洋鬼子赔礼,不如拧了卑职的脑袋!”
赵杉道:“这事如果不能善后妥当,英国人借机找茬,第一处遭劫的就是苏州。到时候,任你十颗百颗的脑袋能抵那如雨的枪弹炮子么?”
谭绍光听说苏州有患,态度方才软了,道:“卑职可以去赔礼,但绝不会下跪。卑职的头再贱,也不给洋鬼子磕。”
“不用你下跪磕头。”赵杉想到还要做其他的安排,摆摆手道:“你先去外头候着吧。”待谭绍光走出去,又对杨秀清道:“下一道将谭绍光免职的诰谕,叫人拿着跟他一块去,念给额尔金听,也就行了。”
杨秀清倒没了底,道:“那姓布的能就善罢甘休?”
赵杉道:“不然,还要怎样?他又非是正大光明来跟你会晤,又是无礼在先而受这教训。叫谭绍光去赔礼,让他面子上过得去,他怎还会去人前自揭丑事?还有,叫人去那洋船上,跟洋商们说,你跟额尔金有事商谈,留他跟葛必达神父在府上住一夜。再有,谭绍光赔过礼后,叫林升悄悄跟额尔金说今下午一直与你在秦淮河上泛舟垂钓。我早前为安抚葛必达神父,哄他说你邀额尔金到外面游逛去了。”
“着实周全。”杨秀清伸了手指,虚点着她,笑道:“怪不得那老神父主动向你泄底,凭你这骗中骗两头诓的功夫,哪个不被你拿得牢牢的?”
“你这是夸人还是损人呢?”赵杉白他一眼,缓了缓语气,又道:“眼下东南西北,无一处安生,就能忍则忍能耐则耐,少生些枝节吧。”
杨秀清叫李寿辉拿了诰谕,与谭绍光同去。又吩咐把额尔金安排到驿馆歇宿。额尔金心有余悸,生怕杨秀清再度变脸,洗过澡换了衣裳,连饭也不吃,就回商船上去了。
赵杉为保稳妥,又写了封信,托葛必达神父代为寄送。这信却是给维多利亚女王的,内容都是关于穿衣打扮、家庭生活的轻松话题。赵杉写此信是为表示当下并无与英国撕破面皮的打算,算是主动向欧美各国抛橄榄枝。
杨秀清却也跟着发了两份加急密信,一封给李秀成,叫整兵戒备,警惕“洋患”。另一封让李秀成转交潜伏在上海的陈阿林,谢他对额尔金身份底细的提醒,并随信附上一万两银票,助他扩集人马,壮大势力。
杨秀清口授这两封信,叫卢贤拔代笔书写的时候,赵杉就在旁边。
听到给陈阿林那信的内容时,她曾一阵发慌。前日那封署名陈阿林的信是她叫林升伪造的。杨秀清这感谢信发去上海,陈阿林见了奇怪,必会来信询问,她叫林升伪造信件的事必就会曝光,难免要再起风波。但她犹豫纠结了好一阵,还是眼睁睁瞧着传信的令兵拿着信去了。
此番风波过后,杨秀清终于放下了执念,放谭绍光回了苏州。谭绍光离京的第二天,恩娘来东府辞行。
赵杉听她说是要往苏州寻谭绍光,想到二人婚后一直是各过各的,只觉十分的不放心,道:“谭绍光在营中起居,你独个在那里,连个稳定住处都没有,又无熟识的亲友,倘或遇上事情,可要怎么办啊?”
“我去是要他句话。若是他着实厌我,就请娘娘代禀东王,准我与他和离。”恩娘语调中透着几分哀伤。
赵杉将手在她肩上拍了一拍,道:“与他当面把话说开了也好,不论结果怎样,只别委屈了自己。”叫了辆马车送她去下关搭船。
天历八月末,历时长达半年的武昌攻防战终告结束。湘军一路渡退到宜昌,一路撤归长沙。鄂东南的重城大镇均被太平军完全控制。湘军的溃败却是因为前线统帅胡林翼的骤亡。
消息传来的时候是深夜,杨秀清闻听,连问了两遍“确切么”,见来报讯的林升连声应是,赤脚下床,登时便叫传呼了书手来拟诰谕,道:“亲手擒杀胡妖头的封恩赏丞相,其上司主官升两级使用。参与破妖营的统统厚赏钱帛。”
林升道:“营还没破的时候,人就死了。据说是得了咳血症,呕血呕死的。”
杨秀清眉头一皱:“那就是说没有寻获他的尸首了?”
林升点了点头:“据拿获的胡妖头的亲兵说,营破的前两天,灵柩就被藏在一辆马车里悄悄运走了,大概是送回胡的老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