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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章 太会了

司泾自己就是好吃的老饕,不然也不会举办百味试,他本就看好杜云瑟,自然愿意帮这个感兴趣的小忙。

司泾答应后,杜云瑟让仆役去明凤台外找舒五,把那九罐小罐装的红腐乳带进来。

秋华年买罐子时专门挑了价格贵两文但工艺更精致一点的小罐,巴掌大的黑陶罐外封着长条形的标签,上面印着简易却形象的腐乳、辣椒、香料和隽秀稳健的“秋记红腐乳”几字,看上去颇有几分野趣。

司泾认出“秋记红腐乳”这几个字是杜云瑟所书,笑着说,“这标签倒是有趣,少见画这么多东西的。”

标签上的图画虽然多,但并不凌乱,错落有致地排列在字体周围,让人一眼就能看出罐里装着什么东西,通过对辣椒、香料、腐乳图画的直观联想产生品尝的欲望。

杜云瑟轻笑,“这都是我家夫郎的主意。”

“……”不知为何,司泾突然觉得自己牙有点酸。

他知道杜云瑟和他家小夫郎感情甚笃,端午赛诗会上选彩头连古籍都不要只想给夫郎挑发钗,但就算如此,也不必时时刻刻都挂在嘴边,做出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吧。

弄得司泾都有些好奇杜云瑟的夫郎究竟是位什么样的人了。

九罐红腐乳摆上来,司泾先给自己留了一罐,然后给方才为“彩凤卧霞云”一菜作诗且诗文较佳的三位新秀才一人一罐,余下五罐,他没选那些找杜云瑟要方子的人,而是给了五位对吃食较有研究的人。

“今日百味试的结果传出去,襄平府城内的人都要争着尝‘彩凤卧霞云’了,这几罐红腐乳你们拿回去,托杜院案首的福好好赶个鲜。”

……

亥时刚过,人定时候,杜云瑟终于回到了舒宅。舒五自行回客栈了,黄家姐妹还要和老相识们叙旧,杜云瑟悄声从西南角的小门进入跨院,看见三间正房里尚点着昏暗的烛火。

杜云瑟推门而入,见秋华年披着衣服半坐在炕边,长发垂落,像只小猫一样捂脸慢悠悠地打着哈欠。

杜云瑟上前为他拢住头发,顺滑的发丝在指间滑动,“怎么不好好睡觉?”

秋华年眨了眨泛着生理性泪水的眼睛,“你回来啦?白天睡了快一天了,晚上实在睡不着,我估摸着你快回来了,索性起来点了蜡烛等你。”

秋华年推着杜云瑟央请,昏黄的烛火映在他盈盈的笑颜上,“快给我讲讲百味试,我今天太无聊了。”

杜云瑟的眼眸蓦地柔软,他脱了外面的衣裳,用郑意晚专门搬来的小炉烧上一壶热水,耐心认真地讲述今日百味试上发生的一切。

听杜云瑟说完杜云镜一家人的事后,秋华年啧啧叹道,“三届乡试,整整十年啊,也不知杜云镜的心性能不能挺过去。”

这个惩罚听起来极为严重,其实还不如冯铭均那句“不堪大用”造成的伤害高。

乡试是古代科举之路上至关重要的一个关卡,秀才通过乡试便为举人,有授田,

可以免税,有资格当官,正式迈入了官僚阶级,条件很美好,通过概率却极低,许多秀才蹉跎一生,也不一定能考中举人。

中学课文《范进中举》中范进五十四岁才考中举人,可见其中的艰难。秋华年记得自己在现代时曾经看过一个数据统计冷知识,明代举人中举的平均年龄在三十多岁,哪怕是十年之后,杜云镜也还不到这个平均年龄,以他院试擦线上榜的学问水平,就算接下来三届乡试他每届都参加,通过的可能性也是极低的。

杜云镜已经有了秀才功名,在县学读书不用交学费,成绩优异成为禀生每月还能领一石白米,价值一两银子,足以衣食无忧专心读书,如果他能知耻后勇一心向学,苦读十年后未必不能中举走出阴霾。

就算他觉得十年太久,不想蹉跎这么多时间,以秀才的身份,也可以在乡间办一家私塾,或者去富人家做西席先生、山人清客来养家糊口,积攒金钱。

可以说,冯铭均还是给杜云镜留了路了,但以杜云镜往日的表现看,他的心胸若能走得了这些路,也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杜云瑟对杜云镜未来会如何选择不感兴趣,他只在乎秋华年,“华哥儿高兴吗?”

秋华年愣了一下后笑道,“恶人自有恶事磨,我当然高兴。没想到给杜云镜最后一击的竟是李故儿,这家人日后有的闹了。”

赵氏现在怕是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害了儿子前程的李故儿,但有冯铭均做主保媒,她非但动不得李故儿,还得捏着鼻子老老实实把李故儿娶进门。

“我在村里时两次撞见李故儿从后山小路回村,手里像是拿着东西,还特意提醒魏榴花小心一些,现在看来果然有猫腻。赵氏一家人在白日昏睡不醒,杜云镜突然‘兽性大发’,恐怕都和她手里的东西有关。”

杜云镜作为当事人,肯定会怀疑此事,但李故儿应该已经毁掉了证据,冯铭均还特意说李故儿是良家女子,让杜云镜好好待她,杜云镜但凡还剩一丝理智,也不敢在此时和学政大人唱反调。

但日子是关起门来自家过的,天长日久,山高路远,赵氏和杜云镜日后有的是办法发泄怨气,不知到那个时候,李故儿是否会后悔今日的选择?

这一家子恶人聚在一起互相算计折磨,也算是苍天有眼了。

炉子上的水烧开了,杜云瑟起身给秋华年倒了一杯掺了凉白开的温热的水,秋华年双手捧着杯子一口口抿着,冰凉的指尖渐渐回暖。

讲完杜云镜被学政斥责的前因后果,杜云瑟不再深谈这些扫兴事,开始讲百味试上的各色菜品和宾客们品菜时发生的趣事。

杜云瑟知道华哥儿喜欢听这些,在百味试上专门观察记住了值得一讲的事情,还提前组织了语言,秋华年果然听得双眼亮晶晶的,精神头都好了不少。

“大娘获得了这次百味试的第一名,不枉她们姐妹准备的那么认真了。看不出来,你还挺会的嘛。”秋华年调侃。

杜云瑟神情淡然含笑,“‘会’是何意?”

额……秋华年被整不会了。

穿越来古代后(),?虎齬???????()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也为了不被人当成怪胎,他一直在努力把一些习惯性用词换成更符合古代环境的说法。

但当身边只有杜云瑟时,他却时常放松到忘记这点,口中下意识吐出一些“奇言怪语”。

被杜云瑟直接问出来,秋华年也不心虚,理直气壮道,“你不是天才吗?就不能意会一下?很多东西解释了就没意思了。”

杜云瑟点头,接过他喝空的杯子放好,拇指堪堪蹭过秋华年水润的唇瓣,“这是否也是‘会’的一种?我意会的可对?”

秋华年的脸腾的一下红了,嘴张了半天吐不出完整的话,“你、你……”

他发现,正如他面对杜云瑟时会更谐趣和放松一样,杜云瑟在两人独处时,也会露出与外在截然不同的一面。

这厮有时候蔫坏!

秋华年不想和他说话了,取下披着的外衣一滋溜钻进被窝里,只露出一个圆润好看的后脑勺。

杜云瑟轻笑一声,过去把秋华年的脸从被子里挖出来,手指触摸到羊脂美玉般滑腻的肌肤,眸子暗了一下。

“别捂着自己,你还在养病,呼吸不畅对身体不好。”他哑声说。

秋华年把发烫的耳尖藏在被子里,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杜云瑟洗漱收拾了一下,吹灭蜡烛,两人依旧隔着一臂远的位置睡觉。

秋华年细问他刚才没有说清楚的腐乳的事,“一共有几家人想买红腐乳方子,出了多少价?”

“真心想买的有三家,出价都在五十两银子上下,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想借买方子的名义送厚礼结交的,我都暂推了。”

“五十两啊,已经够在府城买一座位置不错的一进小院了。”

秋华年这几天打听了不少襄平府的物价,在较好的地段,一座一进的小院大概值五十两银子,像舒宅这样前后两进还带跨院的要一百八十两。

这个价钱已经很不错了,如果没有百味试上夺得第一的“彩凤卧霞云”,没有杜云瑟这个新院案首的名声,红腐乳方子就算再好,也不一定能卖得上这个价。

但秋华年还有别的想法。

“真心买的三人都是什么来头?”

“两个是手里的产业中有大酒楼的商人,还有一个你认识,是祝经纬的兄长祝经诚。”

秋华年记得这对端午节外出游玩时认识的兄弟,“他家也是开酒楼的?”

“祝家主要经营书坊、布料和瓷器生意,传世五代,家产丰厚,在襄平府称得上豪族。”杜云瑟转言道,“其实祝经诚也是想借买方子来结交,不过他更聪明和有耐心,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所以只出了和另外两位真心想买方子的人一样的价。”

秋华年笑了,“听起来你对他评价很高啊。”

“此人行事妥善稳重,不捧高踩低,也懂得审时度势,徐徐图之,言谈间可见博学广闻,若非受商人出身束缚,应

() 当能在科举之路上走很远。”

秋华年一边点头一边思索(),“恏?敧?膉救顛?葶?()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最好不要留下什么名声上的隐患,那些上来就送重金的人,还是不要多接触了,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迟早要以其他方式还的。”

这些不知底细的人家以重金相赠,自然是看上了杜云瑟这个年轻的院案首的前景,觉得有利可图。现在收钱收的爽,未来一时不察,让他们打着杜云瑟的名号四处犯事,可就百口莫辩没地方哭去了。

杜云瑟沉默不言。华哥儿说的道理他当然非常清楚,但自从知道自家小夫郎的身体底子弱成那样,必须用名贵药材慢慢温养后,杜云瑟原本坚定的原则开始动摇了。

他怕华哥儿等不了那么久,怕自己错过了最好的时机,抱憾终身。

原本平静深远的河流泛起急波,浪潮在暗礁上不断击打。

朦胧月色中,杜云瑟感到一只柔软的手窸窸窣窣伸过来,轻轻握住了自己的手,对方捏了一下自己的骨节,像是觉得有趣,又用指尖挠了两下手心。

杜云瑟心中发痒,大手直接将这只捣乱的小手握了起来。

手的主人无辜地恶人先告状道,“我要说正经事呢,你别乱来。”

杜云瑟拉着这只手抵在唇边,不容他挣扎,“华哥儿继续说,我听着。”

杜云瑟清浅的呼吸喷洒在皮肤上,提醒着秋华年自己的手现在离对方的唇多么近,黑暗中秋华年悄悄红了脸,他清了下嗓子,重新组织因为心跳溃散的语言。

“顾老大夫开的方子我也看过了,他说后面那几个名贵的药方还不急着喝,最前面温养的方子配下来一副药一钱银子,一天喝一副,一个月也就花三两银子,听起来多,实际上仔细一算,我们卖高粱饴、卖红腐乳的钱绝对够了。”

“就算不够,差的也不多,总能想到办法。”

黑暗中秋华年的声音温柔悦耳,一声声飘入杜云瑟耳中,震颤着心房。

“我在种棉花的时候,育苗时就专心育苗,移苗时就专心移苗,不会苗还没育出来就急着去翻地,反而让苗没有育好,棉花也长不好。”

“你现在也是一样的道理,我虽然不懂科举也不懂官场,但我知道人生就和种庄稼一样,应该在合适的时候做合适的事,绝对不能因为着急就去拔苗助长,那样只会颗粒无收。”

秋华年能感觉到,在自己的身体问题爆发后,杜云瑟虽然表面依旧沉稳淡然,心境却早已经不复平静,开始暗暗急躁起来。

他为此感到暖心的同时,也知道这不是可取的状态。

秋华年两世为人,经历过不少起伏,有些地方比不得杜云瑟这种万中无一的天才,有些地方却要比杜云瑟看得更透彻。

毕竟不是谁都有魄力在觉得生活不如自己所愿后,能放弃大厂年薪百万的工作,回到乡间重新开始的。

秋华年虽然不能举自己上辈子的例子,但还是用真心和形象的比喻告诉杜云瑟——不要急,我会陪你一起慢慢

() 来。

夜色中秋华年笑了起来,主动握住杜云瑟抓着自己的手,“你现在就是一片生机勃勃涨势可喜的庄稼,我要陪你到金谷飘香,米粮满仓的那一天。”

杜云瑟心中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悄无声息地彻底化开,变为一汪波光粼粼的小潭,潭边长满了碧翠的禾苗,清甜的果子与绿叶繁花,来源于秋华年的润物无声的生命力一点点改造着这里,而他甘之如饴。

“睡吧,你今天也累了一天,明早起来我们继续努力奋斗。”

朦胧的月色中,两人保持着一个克制又亲密的距离,陷入沉静的梦乡,交握在一起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

与此同时,与甜水巷的舒宅相隔不远的地方,杜云镜一家租住的宅子依旧处于混乱之中。

杜云镜一家人的行李已经被宅子的下人们不由分说地胡乱塞进包裹,全丢到了院子里,杜宝泉捂住脸几秒叹一次气,李故儿披头散发地啼哭不止,杜云镜站在院里看着漆黑的天空,像丢了魂一样。

“我们可是一口气交了三两银子的!说好了住两个月,还差十多天呢,你凭什么赶我们走?!”赵氏梗着脖子在外院乱骂。

得了宅主的指令赶这家人出去的婆子冷笑道,“你可真好意思问,自己家一堆乌七八糟的烂事闹到别人家里,连官差和学政都被惊动了,谁还敢留?我们家可是正经人家,住不得你这尊大佛,你赶快收拾东西给我滚!”

婆子说完,指挥身边的丫鬟和小厮把赵氏架出去,赵氏又哭又喊开始撒泼,福宝冲过去对下人们拳打脚踢,闹得几家隔壁的邻居都派人过来问是什么情况。

住在内院的宅主听着外面的动静,心烦气躁。

他把外面的倒座房租给赵氏一家,不是贪图那三两银子,而是自家孩子马上就要启蒙了,想着院里住一个考秀才的童生,多少能沾点文气。

谁知竟住进来这么一个白日宣淫,与自己表妹不清不楚,被学政当众评价为“不堪大用”的祸害!

今天官差几次上门,动静大到左邻右舍全都知道了,他这张脸可真是丢尽了!

“她不是吵着要钱吗?把房租全退给她,这钱我收着都嫌脏!立即让他们走!”宅主气冲冲地对外面吩咐。

几个下人得了令,婆子转身去取了三两银子,直接丢到赵氏脸上,赵氏赶紧俯身弯腰去捡,两个丫鬟见状抓住时机,把她从背后拖着丢到了大门外。

婆子伸手捂住福宝的嘴,把这个不住地蹬腿踢脚满嘴脏话的恶童也拎起来丢了出去,福宝肥胖的身体在地上滚了两圈,摔得眼冒金星。

“我家主人心善,连租金都全退了,再骂?再骂直接送你们去官府,治你们一个闯宅闹事的罪!”

“你们害得我家被官差上门,趁主人家还没改主意,我劝你们赶紧滚,否则这事可没这么容易了结!”

赵氏几人闻言开始害怕,他们今天可算是真正见识到了官差的威力,就传了那么几句话,便令他们一家从考中秀才的

天堂坠入被扫地出门境地。

赵氏没什么见识,尚不知道官差传的那几句本州学政的评价,会对自己儿子的前途造成多大的影响,她的关注点在学政给儿子和李故儿做媒上。

什么良家女子?什么委屈?李故儿根本就是个勾引男人的骚货!她儿子可是未来的举人老爷,要娶县学的先生的女儿的,怎么能和李故儿这种穷酸破落户扯在一起?

早知道她就不该贪图嫁掉李故儿后能到手的彩礼,在李故儿刚来投奔时,就把她赶出去,饿死在外面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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