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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夭枝话赶话生生卡住,静默无声看了看他,月白里衣着身越显清隽惑人,即便坐着也气度不凡,薄唇因为喝水沾染水泽,乌发垂于身后,倒显出几分虚弱破碎之意,“是我做的不对,是我对不住你,我应当有些界限感,但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时没控制住,谁叫你嘴巴竟这么柔软,这也不能怪我,这是我的天性,天性如何控制?”

宋听檐手中的茶盏生生顿在半空,显然是平生头一次见到这般坦然言说天性的女辈流氓。

夭枝见他不说话,也有些为难,知道自己在他这里前科累累,恐怕怎么解释恐怕都是无用。

可她这话说的并没有错,精怪之后亲亲贴贴也很寻常,她已然是保守的精怪了,那些小猫小犬精怪更越界,它们那些毛茸茸的可喜欢舔来舔去,还拿身板蹭来蹭去,比她可出格不少。

宋听檐将手中茶盏放下,话间揶揄,“如此,倒是我的错了?”

夭枝自然没那个意思,她认真替自己辩白

() ,“怎么会,这也不是你能决定的。是我的错,我应当有些分寸,怎么说也是教导你们的先生,还是要懂得先生和弟子之间的礼节。”

宋听檐闻言轻笑出声,不知是不是被气笑,不过倒也算是勉强接受她这般说法,“我如今要歇下了,不知先生想要做什么?”

夭枝见他松了口,当即在桌前坐下,“你如今还病着,我便在这处守着你罢,若是难受也可以照看伺候你。”

她好歹也是仙官,这嘴上话还是会一些的,伺候什么的也就是说起来好听,论到底,宋听檐这处也没什么需要她伺候的,至多就是倒倒水。

她琢磨着如今他这般虚弱,半夜再探探鼻息,谨慎点总是好的。

宋听檐显然还身子不适,瞧着是要休息了。

夭枝开口劝道,“放心罢,我心中有分寸,再说了,你又不能人道,我能对你做得了什么?”

宋听檐:“……”

他默了一默,“倘若我能,你岂不是连我病中都不会放过?”

夭枝是个现实的人,不,应该是个现实的树。

她从来不做假设,因为假设根本没有意义。

夭枝认真看着他,眼神示意你懂我也懂,“事实如此,何苦假设,自己哄骗自己?”

宋听檐:“……”

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默然看了她许久,好似有些气堵。

片刻后,他起身拿了一柄折扇递来,看着她和善平静道,“屋中闷热,还需先生替我执扇。”

夭枝接过他递来的折扇,有些纳闷,“你不是感染风寒吗,还能扇风?”

“无妨,我现下热极,还要劳烦先生一二。”宋听檐缓步回到床榻旁,掀开薄被躺下,俨然一副要休息的架势。

这祖宗终究还是要伺候啊,早知道她就说自己和常坻一道在外头守夜了,何苦说要照看他?

夭枝在原地沉默了半晌,只能搬着凳子到床榻旁坐下,打开折扇,借着窗外月光看了一眼折扇。

折扇上的题字风流写意,此字画绝非凡品,应该供起来收藏,拿来凉快着实奢侈。

她想着便收起折扇,却又对上了宋听檐的视线,他靠在枕榻上,乌发垂落而下,月光洒落在他面容,朦胧的氤染,似清晨薄雾在透玉中流转,剔透纯净,格外惑人。

他见她不动,伸手而来握住她的手。

夭枝一顿,只觉烫着,下意识收回手,他却不放,温热的掌心握着她的手背,替她打开了折扇,话间轻慢,似在逗玩,“夭先生不会?”

夭枝听着他耳旁低语,显得屋中太过安静,心跳莫名漏了半拍。

他握着她的手,轻轻扇着折扇,那一缕缕风扇到他面上,连带着她这处,也不知是不是太近,竟觉得他身上的檀香清冽气息似被他体温暖过,不着痕迹萦绕而来,“这般教你可会了?”

夭枝莫名觉得有些生热,下意识收回了手,“知晓了。”

他闻言由她而去

,还在病中一派文弱,温和看着她,似就等着她的风。

夭枝只能认命替他扇起风来,只是莫名生出一种坐立不住的错觉。

翌日天蒙蒙亮,夭枝没阖过眼,手中的折扇亦没停过。

常坻一进来见她在宋听檐屋里,眼睛险些瞪出来,“你你你……怎么在这?!”

常坻看看她,又看看侧身靠卧床榻亦醒着的宋听檐,手指着她,气到结巴,“夭……夭姑娘当真要这般折腾我家殿下,他还病着呢,你怎能……!”他似乎说不出口,一路结巴到底。

夭枝看了眼靠在榻上的宋听檐,他面容苍白到几许透明,看起来尤为虚弱,闻言看向她,也不言语,温和无害好似被欺负了一般。

夭枝揉着手腕,忿忿不平地想,究竟谁折腾谁啊,她可是扇了一夜的风!

她扔下折扇,“伺候你家殿下还有错不成?”

她觉着自己是疯了,才会觉得宋听檐温和无害。

这厮真是难伺候到了极点,一夜扇子不能停,他竟也不睡,扇得太快,他嫌风急;扇得太慢,嫌风缓;扇得力气大,他嫌风大;扇得力气小,他嫌风小。

不急不缓,不大不小,又着实需要费点心神去拿捏着。

夭枝每每以为他睡着了,便想放下折扇去休息,却不想这祖宗闭着眼,虽然很疲倦却悠悠开口,“先生累了吗?”

她正要开口说累,他便先一步睁眼看来,叹声开口,“若是累了便算了,总归这世上也少有热死的人,有一两个也不是奇事。”

夭枝见他这般羸弱,着实也有些不忍心,伸手探了探他的额间,也确实烫得厉害,应当是热极,便也只能继续给他扇风,这一扇便扇到了天亮。

“你!”常坻见她这般有恃无恐,硬是回不出半句话,他看向宋听檐,又担心又忧愁,“殿下,你怎能随着此女胡来,你还病着呢,怎能吹风,如今也不知多时才能好全。”

宋听檐显然也很疲倦虚弱,他伸手按了按额间,“确实是胡来了。”

常坻闻言越发悲愤看向她。

夭枝也很悲愤,他躺着可是舒服,哪里就是胡来了?

天知道,她是一个摆件儿成仙的。摆件这类玩意儿是很懒的,通常都是四肢不勤,头脑发达,所以她才对哲学这方面的造诣非常深。

她能安分地做一棵树,从树修成仙,那都是有缘由的,缘由就是她非常懒,懒得无药可救!

换而言之,她没有懒得活着,已经是极为勤奋了。

如今真是把她修行时所有的活加起来都不及昨夜的劳累,这下手生生累得提不起来,可是成了真正的摆设。

可不想,就是这般照顾着,宋听檐竟还病得更重了。

夭枝隐约有些怀疑宋听檐只是想折腾她,而硬生生陪着她磨了一宿。

夭枝想到此,忍不住摇摇头。

这般熬鹰式的连自己都不放过,着实毫无人性,应当不可能。

况且,昨夜他们都解释清楚了,且相处得很好,她也没再做什么出格的事,必然是她的错觉。

雨灾过后,天空极净,却有几分阳春三月的好时候。

夭枝站在白家园子中,借着花草掩饰身形,看着园子正中的两人,微微颔首。

宋听檐一身月白长袍,坐在石桌旁提笔书写,长卷的纸张旁放着一只玉碗,里头还盛着药。

也不知是不是他生得太过好看,阳光落在他身上像镀了一层光,越显眉眼如画,如今连带他身旁的事物都显得格外昂贵雅致。

这白玉碗雕工精巧,一看就价值不菲,这白家果然还是有几分底子,便是到了乡间别院,都能拿出这般精致名贵的玉碗给宋听檐盛药。

这厮真是天生命贵。

黎槐玉站在桌对面,提着手中食盒放在石桌上,里头是亲手做的点心。

她本也是来这处帮忙,可她一介女流,那城中赈灾打捞、修建堤坝之事,着实用不着她,得知宋听檐和夭枝落了水,便过来看望他们。

如此正合夭枝心意,毕竟依照命簿来说,他们二人是有姻缘的,黎槐玉可是他未来的妻,二人感情乃是相濡以沫、细水长流。

黎槐玉既然是宋听檐的朱砂痣,那面皮必然也是得宋听檐喜欢的,想来这姻缘劫是不需要她担心的,一定能顺顺利利进行下去。

夭枝看着他们二人在同一个画面里,只觉分外欣慰,这多日来的劳累,总算是消磨了些。

她揉了揉手腕,才抹了药膏,腕上的清凉才消了些许酸疼。

夭枝看着宋听檐忍不住摇头,这厮好在是有副好模样,否则这奢侈难养程度,姻缘岂不浅薄?

常坻在远处观察着,见夭枝盯着他们家殿下看,一会儿满意笑之,一会儿恨恨摇头,一时间遍体生寒。

他当即上前,俯身禀告宋听檐,“殿下,夭先生她这些日子一直盯着你看,恨不得将你吞了似的,着实……”着实是有些慎得慌。

宋听檐闻言抬头看向那处花丛中,白家的院子久没有打理,那野草花长得极高,春日里各种颜色的花交织缠绕而上,竟有分外凌乱之美。

夭枝隐在花丛中,裙摆身影皆被花遮挡,若不细看,觉察不出。

宋听檐收回视线,显然已经习以为常,他语调平和,“不必担心,她说过不会再做出格的事。”

常坻闻言只觉崩溃之,他家殿下着实太过良善,这惯犯说的话,他竟也信了,“殿下,你如何能相信夭先生的话,连你病中她都没放过……”常坻欲言又止,“保不齐哪一日,属下没拦住……”

黎槐玉只依稀听到几个夭字,不由开口,“你们在说何人,可是有什么紧要的事?”

常坻一脸不敢言,毕竟他家殿下还是要脸的。

“无事。”宋听檐手中的笔未放,抬眼看去,“黎姑娘不必这般辛苦下厨房做这些答谢于我,我当时也不过是凑巧路过,换作旁人我也一样会救,姑娘无需记挂心上。”

黎槐玉闻言难得面露羞涩,江湖儿女本就不拘小节,她自来也是直来直往,如今面对宋听檐竟难掩娇羞,“殿下客气了,这救命之恩我是万万不能忘的,我也不会做旁的东西,听夭枝姑娘说你喜欢吃些乡间小食。

我思来想去也只会做这酥饼,便想着做了送与殿下,略表谢意。”她说着,便将食盒打开,端出里面的桃酥饼。

宋听檐闻言看了眼远处的草丛间,一抹淡色裙摆还在。

他面色和煦,看向酥饼,垂眼继续书写,“夭先生说的?”

黎槐玉早已知晓夭枝是教导皇子的先生,如今听他这般叫夭枝也不奇怪,她点头,“是,夭枝姑娘说的,她说殿下在吃食上颇为作……”

宋听檐手中微顿,笔下一偏,划出一道长长墨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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