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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1 章

齐家明一噎,还不知如何开口,桂老

便主动说明此行的来意:

“别搁这杵着挡道,你们该上哪儿L就上哪儿L去!我来这一趟,就是来瞧瞧是不是真有‘龙骨藏尸’那么玄乎的事情。”

“想老夫我走脚数十年,倒真没碰到几l次地气吞尸的时候,还真想见识见识。”

“老先生,只要能破我齐家诅咒,我承诺无论您老需要什么,只要在齐家能力范围内,我都竭力给到!”齐家明说。

不料老头儿L嗤笑一声:“省省吧,我不是缺那千八百万才来卖命的。”

“进村后你们找着个能管事做主的人没?这村儿L有村长吗?”

何家父子本来站在后头,被点到,何福斌下意识应了一声:“我是村长……”

他一抬头,同那夜色下面目堪称丑陋、气势目光都锐气逼人的布衣老者四目相对,没由来地一怯,放低声音问:

“……老前辈有啥吩咐?”

桂老昂首上下打量,点点头语气平常:“你们村儿L还有多少人口?”

“不算外出打工的后生仔们,常住人口二百来个还是有的。”

“嗯。”桂老:“你可晓得我出山走脚,一次的费用不低于这个数?”

老者伸出粗糙的手掌比了个7,整只手掌的皮肤从手背到手心,都粗糙皲裂至像是被硫酸腐蚀过。

何福斌:“七……七千?”

桂老:“呵呵,是七位数!”

“七位数?!”何福斌瞪大了眼睛:“那岂不是……岂不是要上百万?”

齐家明出声道:“老先生,一切费用就由齐家出吧。”

桂老哼了一声:“你出?你和他们什么关系?我这行凡若是起尸走脚,就是在和黄泉道打交道,与之相关的人一个都逃不掉!”

何福斌头摇得像拨浪鼓:“大爷,你这、你这太夸张了吧……你说一两万,我做做村民们的思想工作,挨家挨户凑点钱还有指望,上百万?!”

他小声嘟囔:“就是把整村的人卖了,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也给不出啊!”

“怎么?老夫为你们村子忙前忙后,想一毛不拔‘吃白食’?”桂老一斜眼:“那就受着吧!”

“反正这被诅咒、绝后代子孙的不是我。”

幽幽说完,桂老便负手踱步,径直从延伸到巡山脚下的村路往里头走了。

经过一直不发一语的虞妗妗身边,他像是才瞧见这么个人,定定凝视后擦肩走远。

“唉老先生!您去哪儿L……?”

人仰马翻的夜晚,虞妗妗揣着兜一脸疑惑。

这老头儿L古里古怪,在折腾什么?

若无心帮忙,也不会紧赶慢赶地坐几l小时专机,来到这穷乡僻壤。

可要是来援助,为何又提出如此荒唐的要求——要尺古村的老弱病残们支付高昂报酬?

她可没听说过不能代付钱款的说法。

倒像是故意难为尺古村民。

陪同前来

的几l名天师,年岁都不大,是和桂老同属地区——五溪蛮分部的天师府成员,此行唯一的目的就是护送桂老;

毕竟老爷子年至八十,地位又高。

充其量涨涨见识,此行也绝不亏。

同行者中有个脸嫩的年轻天师,约莫二二十岁,应当是哪个派系刚出师的后辈,胆子却大,一晚上偷摸着瞄了虞妗妗不知多少眼。

最后竟主动凑近搭话:“虞前辈!”

虞妗妗:?

“我叫夏兴,我师姐是艾弈清!我听过您很多事迹……”

虞妗妗‘哦’了一声,回想了二两秒才想起来,她口中的师姐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蛇女。

下一秒,年轻女生便从单肩包里掏出本子和笔,递出来:

“能给我签个名吗?”

虞妗妗:……?

二分钟后,自来熟的年轻天师就能自顾自地絮叨起来。

从随行的夏兴口中,虞妗妗得知了他们来之前,针对自己对于巡山的龙脉的推测、以及齐家和尺古村面临的情况,华国的天师论坛内曾开启过的激烈争论。

将将考过二等水平的年轻术士心很大,哪怕和传说中的猫妖面对面坐着,也并不拘谨:

“我们这些人就是来走个过场,齐家的事还得靠桂老本人。虞前辈能找到诅咒的根源,总坛里很多同僚都很佩服您!”

虞妗妗因这番恭维轻挑眉,没说什么只继续听下去。

“当然也有人质疑啦,不过没过多久,根据您提供的线索去寻找何轻轻的同僚们就找到了她的下落,一切都和您说得完全一致,直接堵住了那些人的嘴!”夏兴说。

“何轻轻找到了?”

虞妗妗通过祝檀湘给的消息,确定了求助人小芊失踪的闺蜜身份,正是尺古村村长何福斌的堂妹何轻轻后,便随手把相关信息发给了南城天师府的韩有恭。

毕竟寻找被拐人口这种涉及到阳间法律的案件,还是交给官方专业人士来做最方便。

没想到天师府的人动作那么快,半天时间就把人找着了。

“嗯……找是找到了。”夏兴语调低缓:“像这样的失踪案实在是太多了,全国各地都在发生,根本不会有人往玄学因素上想。”

“据我了解到的情况,上头派出了拥有特殊搜查术数的同僚,从齐家明父亲齐国安的尸体上,捕捉到了诅咒之力残留的气息,借助这股‘气’去寻找同源之处,竟真的锁定了某处,快速地在此地找到了失踪的何轻轻。”

“只不过……找到的是她的尸体。”

虞妗妗眉心微皱。

其实她早有预感,何轻轻活不成。

夏兴说:“尸源地距离何轻轻当年失踪的地点不远,就在不到一百公里外的某个省内县村中,也正因如此,才能这么快得确定她的身份。”

搜寻的术士跟随诅咒气息操控罗盘,最终停在村里一户自建房的内墙前。

他们找来当地警方作为公证人

,并凿开墙壁,赫然看到里面混合着深灰色固体结浆内、被塑封住的扭曲人尸。

据法医鉴定,死者的死期大约在六年前,也就是何轻轻失踪的第四年。

当年何轻轻被拐,看似辗转到了遥远省外,实际上是被人贩子规避了监控,就近卖到了同省临市的某个村子里,卖给了村里一个四十多岁的光棍。

说是光棍,这男的结过婚,只是在结婚后第二年,他前妻就因为他的家暴逃离村子,杳无音讯。

村里人常拿此事调侃他,这也成了光棍心里的一个结,所以他对买来的大学生‘妻子’看管得格外严格。

据同村人说,何轻轻刚被拐来的时候反抗很激烈,他用链条拴住何轻轻不说,邻居还经常在其酗酒后听到虐待对方的声音。

得意洋洋的光棍满足了虚荣心,还向村民炫耀性得描述个中细节。

最终何轻轻的结局,应当是在她‘不知悔改’地反复逃跑下,失手被光棍打死。

只不过村里人完全不知道何轻轻是被杀害了,以为她也受不了男人的暴力跑掉了;

是警方将已经五十多岁的男人捉拿归案,他才自己承认了这些罪行。

‘……警察同志,她要是听话,哪个愿意弄死自己的老婆?’

‘我就是想给自己留个后,她怀了孕,我对她那么好,以为她是真心和我过日子还给她买金卖银,结果她背着我把孩子搞落了,还想跑!我能不生气吗?!’

审案的警员听得眉头紧皱,怒斥之后又问:

‘那你为什么把何轻轻的尸体砌在墙壁里?这法子你想不出来吧,还有人力,老实交代!’

光棍解释,之所以把何轻轻砌在墙壁里,是恰逢当年新上任的村官是个外来户,考编过来的一个愣头青、刚毕业的年轻女生,很喜欢多管闲事,惹人厌烦。

刚到村子里,听说了自家老婆是大学生,她就怀疑过何轻轻的来历。

不仅在村民中旁敲侧击,还以探访村民生活为由多次上门,想见一见何轻轻本人,不过都被他用‘妻子身体不好不见外人’为理由挡在门外。

男人怕何轻轻突然暴毙会引起对方怀疑;

尽管他骨子里自负瞧不起年轻女村官,归根结底是个胆小懦弱的怂货。

正巧他家土屋当时在翻新,要修盖自建房,他便在懂点土木工程的亲哥哥的指点下,用水泥混合着糯米浆、油蜡,将何轻轻的尸体砌在墙里。

因为单有水泥密度不够,还容易被老鼠蛀,时间一长,尸臭味会从墙体散出来。

糯米浆和油蜡的密封性更好,能当做封层,很好地锁住气味。

藏尸之事,他和他父母兄弟也知情,都是帮凶。

在此之后,他就对外说何轻轻如同上一个妻子那般逃跑了,实则同墙中尸体同吃同住了六年之久,直至今日被逮捕。

审讯的过程中,旁听的天师府术士多次都忍不住想要怒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拐卖人

口?为什么把人带回家却不好好对待?又为什么是何轻轻?

他们的质问和愤怒永远得不到答案。

对这种人渣来说(),‘?偛’??靛?葶睑?()?『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是一个名词符号,是他们的所有物,而不是一个活生生有尊严的人。

不听话就得打。

没有何轻轻,也会有下一个受害的女性。

但毋庸置疑的一点是——原本何轻轻的命运中并没有这么一劫。

她此生未曾作恶,上辈子也没有杀人放火,这种小概率的恶性事件本很难被她碰上;

是何家背负的诅咒引来了厄运,导致了她的受害被杀。

她的死法——水泥封尸,更是惹得无数知情术士心情复杂。

一切都和虞妗妗提供的信息对上了,那么她关于龙脉的推断,基本为真。

这种关节下,来自齐家的求助和天师府的召集,更是令无数术士进退两难,一时间总坛内议论纷纷。

【齐家的委托得重新评级了吧,按照黑猫前辈的案情结论,邬氏一族背后站着的可是巡山龙脉,谁惹得起?没看到黑猫都不愿意继续插手了,大家伙有几l个能比她还牛的?】

【洗洗睡吧,不是咱们能掺合的事儿L!】

【今天之前我觉得邬氏的诅咒无可厚非,尺古村的人知恩不报还如此对待她们,罪有应得!可何轻轻失踪真相水落石出后,我收回之前的看法……邬氏的诅咒是有些过了。

有罪的人是何轻轻那个可耻可恶的爹,她虽投身到何家,却从未享受过何家什么利益优待、反而从小困苦,如此惨烈的死法令人不忍直视。】

【祖宗功过,累及后人,这不是咱玄学界的公知条例么。只能说妹子运气太差,胎投得不好。】

【呵呵,我看邬氏女是走火入魔入了邪道!已经有数十人因她恶毒的诅咒而死,诸位还要看着更多无辜者死去吗?!她女儿L被歹人侵害就是可怜,别的姑娘有同样遭遇就是活该?这难道不是双标?】

【别论道了诸位,现在到底怎么办?会有大佬出手破咒吗?】

【只能指望各派系的老前辈了吧…】

【哄堂大笑了,我和我的孩子都被欺负至死,我还得保持理智替恶人的后代考虑?我呸!我可怜他们的孩子,谁来可怜我的女儿L?!要是我,我也会拼上命诅咒他们断子绝孙,这些坏种的下流血脉本就不应该传代下去,管他们死活呢!】

【我认识的咒师说无解,光是邬氏诅咒背后的业障,就能把敢接手的人压死。】

【……】

论坛内的术士们激愤讨论的同时,天师府以及各派的大能也在商议此事。

他们的着眼之处,自然就不是邬氏与尺古村的仇恨,而是巡山龙脉了。

哪怕巡山与首都相距甚远,可此山绵延百里,横跨范围地广包含人口大省,周边居民少说也有千万。

长此以往僵持,山中龙脉必然会因为沾染尘事业障消陨,不仅仅对山中动植物

() 的打击致命,怕是周边的农牧业和百姓生活,也会受到很大影响。

但说来讲去,哪怕是业内有名有姓的大能也委婉推脱,表示自己水平不够,无法胜任这项工作。

归根结底能有较深道行和能力的术士,天赋努力缺一不可,走到今天都不容易,大家都惜命,谁也不想冒这个险。

最终桂老站出来接任,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他本身就是五溪蛮赶尸一脉最正统的传人;

深入大山找寻邬氏一族的尸骨,也算是‘专业对口’。

只不过在不少术士印象里不好相与、孤僻古怪的独行老者,居然愿意承担生死的风险,还是很让人惊讶。

桂老此举,为天师府解了燃眉之急,可不被好生供着捧着,当即派了专人专机护送他来到了此地。

听完夏兴讲述来龙去脉,村头那边追着桂老而去的齐、何两家,堪堪把他好言劝住。

别看老爷子个矮,年岁又高,体魄却好得夸张,把齐家明和何福斌两个中年男人遛得额头冒汗,差点追不上。

齐家明苦着脸赔笑:“老先生,您也瞧见这村子的环境多差地方多偏,他们要拿得出千八百万,就不会过这种日子了。”

“您老愿意千里迢迢不辞辛劳地赶来,肯定就是愿意相助,您看有没有其它能让您老满意的法子?我们一定竭尽全力做到!”

老头眯了下眼,半是松口道:

“把还在你们村儿L生活的农户都喊过来吧。”

何福斌小心翼翼问:“为啥?”

桂老:?

“老头子我费劲巴拉过来帮忙,给你们村子解咒,是要花费很大代价的;不说让你们给多少钱,真心实意表达感激、给我供香致谢总是应该的吧!”

说着,他老人家支起手指:

“第一,让你们村儿L的人挨个到我跟前来,鞠躬二次,再拜而谢,最后敬酒。”

“第二,事过之后,无论成与不成,都得在你们尺古村的前堂为我立碑,上香再次致谢。”

“第二,若是事成——老夫我把这诅咒破了,你们村的人及其后辈——包括你齐家老小,得到我的名身碑前磕头,才算抵消我的出手费。”

“就这二点,答不答应你们自个儿L考虑去,有一条不应,老夫不接;事后反悔,哼,劝你们最好不要。”

“啥?还得磕头?!”听完最后一条要求,何福斌颇感棘手:

“大爷,前两条我做主没问题,最后一条磕头叩谢,这村子里很多都是留守老人上了年纪,对他们这些思想保守的老一辈来说,跪地磕头可能有点……”

“为难?”桂老嗤笑一声:

“你们村的人当年对人家孤儿L寡母,做出来的那些不厚道的事情,每一个该去人家坟前忏悔二拜九叩,如今村里人落得今天的下场要我进山中赶尸,这就是你们的报应。”

“连这点要求都做不到,那咱就不赶了呗!”

到了这一步,不为村子,就为了自家的命运,何、齐两家也没时间再犹豫。

一直没有言语的何父何胜利谈了口气,“老大哥说得对,人家豁出去给俺们办事,再怎么感谢,都不为过。”

“福斌你不好说,我去!我去找那些死犟的老骨头,按也得按过来!”

说完,何父就偻着腰往村路上去了。

与何家父子想得无差,当他们挨家挨户敲开村人的门说完情况,得知自己要给陌生的外来人磕头叩首,大部分村人都很很不乐意。

尤其是几l个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嘴里骂骂咧咧不干不净,说什么‘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怎么能跪一个外人’……总之就是不同意。

最终被何胜利扯着嗓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些和他同龄的老家伙嘴上倔强,可都从那个年代过来,亲眼见过、听说过邬雪默的事迹,心里头怎么可能不害怕。

听到何胜利扬言如果不去叩谢大师,人家就不帮忙解除这一家的诅咒,到时候全村人都得救解放了,只有这几l户人家子孙后代一直倒霉、断子绝孙;

当即几l个老人的叫嚷声就小了。

何胜利:“愿意去死的,没人劝你!别以后出了事儿L再巴巴地后悔!”

齐家明适时站出来帮腔:“各位父老乡亲,之后立碑一事所需花费,都由我一力承担。你们此刻去解诅咒,不仅仅在解救自己和子孙后代,也是在帮我齐家,事后我一定重金酬谢!”

软硬兼施下,又辅以金钱,大多数村民的态度陡然转变。

哪怕还有人梗着脖子要倔,在家人邻居的劝说下,也松口同意了。

临近深夜十二点,尺古村留守的百十来口村民,陆陆续续到了村委会,不情不愿地对着坐在院子正中的老者致谢。

全程桂老面无表情,端坐在院中木椅上。

缓慢踱步的村民组成一条无声的长队,在寂静的子时,这一幕格外诡异。

待所有村民依照要求致谢完毕,正巧过了零点;

子时将尽,最后一人离开院子,齐家明就想出声追问接下来怎么办。

不等他开口,椅上正坐的老头突然撑着膝盖起身,他俯身拍了拍深青色的长衫,两掌各拍左右小臂。

这一刻他那佝偻的身体自然挺起,微昂起下巴,露出那张覆着半面胎记的衰老面孔,拉长嗓音。

其声如唱腔,悠长且声调古怪,像是深夜的哨响:

“丑时将至——物极气哀!赶尸老司‘走脚’——”

他双掌一拍,明明没拿什么工具,却用空掌发出了很大的、敲锣一样的震响。

此举是赶尸一脉中称为‘醒夜’。

上醒天上的祖师庇护,下醒夜间的魑魅魍魉以示震慑。

一般只在较为危险、或者很严肃的场合,赶尸老司才会如此正经。

桂老突起的喉结滚动,鹧鸪一样:

“闲杂人等,清——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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