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仇家呗。我杀了别人,别人的亲人自然想要报仇,一旦手上沾了血,就只能陷入要么杀人,要么被杀的命运之中。雪球越滚越大,等我回头看时,我的手上早已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命了——”
“那你就没有想过换一种生活?”
“想过吧。但是一切不切实际的想法都只是软弱者的幻觉而已。”
叶至臻觉得赵缪身上有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智。
他用碘酒细心擦了她每一个伤口,又剪开一段棉布,很小心的处理着她的伤口。
他一边处理她的伤口,一边语气淡淡,随意得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如果我…求你留下呢。”
赵缪身子微微一僵,她的眼神呆滞了几秒后,才缓缓转过头来看着叶至臻。
她并没有重复他的问句。
她清楚的听到了那句话。
“从此以后,留在这里,用苗露的身份活下去,或者……以叶至臻女人的身份活下去。”
叶至臻继续说着,他声音如水,浅淡之中仿佛有一种直击人心的力量。他没有看她,只是低着头,用纱布将她伤口一圈一圈缠起来。
所以她看不见他说这话的表情。
她赵缪这辈子都没有遇到过一个男人敢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仿佛大魏朝所有的男人,要么盼着她死,要么怕她如洪水猛兽。
她其实很理解这些男人。
她一个罪孽深重的人,有什么资本让别人喜欢。
世人都爱娇弱无害的莲花,谁会喜欢剧毒无比的曼陀罗?
她不信佛,自然也不相信什么罪孽转世之说。她只是分得清是非善恶,看得清人心而已。
她也不是对杀的人无动于衷。
她不是心冷如铁。
只是…不知怎的……就走到那一步去了。
赵缪沉默许久,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轻柔的对待自己伤口,她看见了他眼底的温柔,她似乎有些沉沦。
曾经对赵缪这个身份有多嫌恶,那么对现在这个苗露的身份便有多向往。
可是她……终究有她的事情要做。
“叶至臻,我只会是赵缪。”
叶至臻的手顿了一下。
无需多言,赵缪只会是赵缪。
她终将会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去。
叶至臻眸光低垂,一双眼睛神幽明亮,此刻却无法看清楚他在想些什么。
终于等了许久,叶至臻放开她的手,抬眸之间眼底水波潋滟,仿佛刚才那些对话不曾发生过,他只是笑着对她道:“好了,这几日伤口不要沾水。”
“…谢谢。”似乎除了这句话,也无话可说。
“还去学校吗?”
“明天就走。”
“课程跟得上吗?”
赵缪摇头,“简直是天书。”
“若实在跟不上就放弃吧。这个世界跟你们大魏不同,你的专业又是偏数学,没有十几年的学习基础是跟不上的。”
“好,我知道了。”
“有什么困难,就给我打电话。”叶至臻很想摸摸她的脑袋,可最终还是没有伸出手去,只是放下了手中的碘伏,很自然的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赵缪微微吃惊,“你会做饭?”
在大魏朝除了伙夫,可是找不到几个会做饭的男人。
赵缪经常想,这个世界的姑娘们可真是幸福。
“我现在就可以为你洗手作羹汤,你看会电视。”叶至臻这样说着,将医药箱装好,放回原位,随后挽起衣袖,兀自去了厨房。
叶至臻双手撑着厨房台面,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来。
他听着外面客厅里传来的电视声音,心里像是被抽空了一样。
他现在很确认自己的心。
他不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赵缪。
而是很喜欢,很喜欢。
喜欢到想要用尽一切手段将她留下来,喜欢到一想到她会离开就恨不得用砖头将她打晕绑起来。
原来,爱情是这样一种会让人变得无比小气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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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缪没有直接回学校。
她现在已经基本放弃学习了。
去学校也只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事情。
更何况苗露父母对她非常好,只关心她的情绪状态,丝毫不担心她的学习成绩。
苗父还说,大不了就不学习,没有文凭他就养苗露一辈子。
赵缪有时候觉得,也许做苗露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可那也只是想想罢了。
她始终有必须回去的理由。
赵缪现在已经能适应穿短袖短裤了,只要穿过第一次,赵缪就再不觉得难为情。
第二天,她就穿着一身短款的运动服上山了。
其实她自认满身杀戮,与佛法无缘,可是也许是到了绝境之地,若没有了其他办法,信佛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决定。
赵缪决定最后赌一次。
她又去了上次叶至臻带她去的那座庙。
只是这一次,她是独自前来。
果然一进寺庙大门,就看见可乐那小子搬一张课桌椅,坐在树下写作业。
赵缪想起被他支配着九九乘法表的恐惧,于是轻手轻脚,鬼鬼祟祟的绕开可乐,径直往大师房间里去。
大师果然在屋里。
他窗户大开着,电风扇吹得呼啦啦响。他将腿放在桌上,悠闲的翘着,旁边放着一杯加满冰块的奶茶,手里拿着手机在打游戏。
至于赵缪为什么知道他在打游戏,那是因为这老和尚跟周凝星一个德行,打游戏的时候都在疯狂骂人。
“我靠,你个菜鸡,怎么打的,你是千里送人头吗,菜鸡!”
“啊呸,右边右边…右边啊!!!”
赵缪真是一点没看出来这老和尚身上有任何一点得道高僧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