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想读书?」蒋庆之问道。
孩子点头,又摇头。
「为何?」
「娘说读书费钱,咱们家穷。」孩子低头,用发黑的手指头在地上划来划去。
蒋庆之问道:「若是有人愿意不要钱教你呢?」
孩子抬头,那双眼睛亮的让蒋庆之心中打颤。
这一刻,他深切理解了后世那些为了教育而奉献一生的人们。
当你面对这样的目光时,你很难做到无动于衷。
仿佛是有什麽东西扣住了你的心弦!
「把孩子们叫来。」蒋庆之对郭兴说道:「但凡家中孩子在附近的,愿意读书的,都送来。」
郭兴不解,刚想问,莫展冷冷道:「伯爷的吩咐,你照做就是了。」
「是。」
午饭后,百馀孩子来了。
朱希忠对蒋庆之的这个行为有些不解,但还是拍着胸脯说,若是需要先生只管开口。
孩子们用砖头当做是凳子坐下,空地前是一块大黑板,不,大白板。蒋庆之拿着炭笔,看着这些年岁不一的孩子们说道:「人不读书便不知理,这里我说的不是礼节的礼,而是道理的理。
你们的爹娘兴许说过:人活着能吃饱,能不饿死就是福气,但我希望你们能知道这个世界是什麽样,是由什麽组成,这个世间有什麽……」
王二一边挑着担子,一边不时回头看一眼,喜滋滋的道:「长威伯竟然教授我娃,我娃果然有福气。」
前面的男子说道:「我娃也在里面。」
二人都有掩饰不住的喜意。
「一!」
蒋庆之在白板上写了一字。
「一!」
孩子们跟着念诵。
因为急切间没有备下笔墨,故而孩子们都是拿着树枝在地上写。
「二!」
「二!」
一个年轻官员在不远处牵着马儿,静静的看着这一幕。他微微蹙眉,轻声道:「江山一隅罢了,这有何益?」
「哦!这位……」
身后有人出声,年轻官员回头。
「徐渭!」
「张居正!」
徐渭是吃不惯工地伙食的,早早就寻个藉口回了一趟伯府。顺带问问宫中来人的目的。
「你说这是江山一隅?」徐渭问道。
张居正点头,「虽说我对儒墨之争并不感兴趣,不过墨家的有些看法却有失偏颇。且长威伯乃大才,既然有大才,便该行大事,而不是在这里为百馀孩童启蒙。」
「呵呵!」徐渭笑了笑,「伯爷曾有句话,说,做好身边事,便是对这个天下最大的帮助。当天下人见到不平事便能伸个手,看到弱小者便能出手相助,那麽天下大治轻而易举。
你不做,我不做,谁来做?什麽大事小事,最终都是天下事。你张叔大乃是庶吉士,敢问为这个天下做了什麽?」
张居正微笑道:「我此刻最该做的便是在翰林院读书学习,观政。一旦为官一方,自然会为这个天下做些什麽。」
「那麽此刻呢?」徐渭说道:「伯爷在为孩童启蒙,你却在此无所事事。」
「你二人在争执什麽?」不知何时蒋庆之走了过来。
徐渭说道:「我与张叔大在辩论为孩童启蒙是大是小,与这个天下是否相关。」
蒋庆之看了张居正一眼,「叔大乃是庶吉士,在翰林院学习观政,偶尔我也在陛下身边见到你……这一阵子可有收获?」
庶吉士便是重臣预备役,在翰林院读书学习,同时还得观政。其中的佼佼者甚至有机会在帝王身边随侍,这是极为难得的机会。
张居正说道:「大明难。」
三个字,但蒋庆之却听出了沉重之意。
「既然难,那麽我辈该如何?是斤斤计较一件事对大明的影响大小,还是见到事儿就毫不犹豫的去做。」
在蒋庆之的注视下,张居正突然心中热血一涌,「张某不才,今日便给这些孩童开一课。」
「善!」
蒋庆之退后。
徐渭低声道:「在下的激将法如何?」
老徐早就看出蒋庆之对张居正的欣赏之意,一个激将法就把年轻的张居正给忽悠了。
蒋庆之说道:「此人锋锐如利剑,若是调教好了,便是范文正与王安石合二为一。」
徐渭倒吸一口凉气,「伯爷对此人评价竟如此之高?」
「若是性情能压制住,只低不高!」
历史上张居正最终的结局不大体面,蒋庆之觉得和性情有关。
这厮控制欲和权力欲太强烈,为此把帝王视为无物,甚至联手宫中人压制帝王。死后被万历帝抄家一点都不意外,家人死的死,被流放的流放更是预料中事。万历帝最终没把他掘墓鞭尸,真的算是宽宏大量了。
「天!」
「天!」
「地!」
「地!」
张居正一丝不苟的教授着孩子们,却不知自己被蒋庆之给盯上了。
蒋庆之抖抖菸灰,「儒家有什麽好?我墨家若是有这柄利剑在手……」
大明最犀利的政治家投入墨家门墙,为蒋庆之冲锋陷阵……
「伯爷,您流口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