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韶默默收回了手,曹吉祥也默默放下了腿。
家丁们上下打量起几人来,依旧是怀疑居多,「是你要出家?哪儿的人?」
潘筠道:「江西人,贫道在龙虎山挂单,哎呀,我从小就身体不好,偏阴,所以要脱离凡尘,我家中富贵,又有九个哥哥,所以父母愿意花一笔钱给我买度牒。」
家丁们扫了一眼她手中的银票,侧身道:「行,你进来吧。」
朱祁镇见了,便推开朱祁钰也要跟进去。
一根木棍刷的一下对准他的胸口拦住人,「你不许进!」
潘筠立刻回头按下木棍,拉过朱祁镇笑嘻嘻的道:「这是我大哥,这事本来该他办的,是我调皮把银票摸了出来,家里父母交代了的,大哥不敢让我一人做,定是要盯着的,哥哥们高抬贵手,就让我大哥跟进去看一看吧。」
小姑娘娇娇软软撒着娇,拿着木棍的大哥虽然皱了皱眉,不太高兴的瞥了一眼朱祁镇,还是把棍子抬了起来,冷着脸道:「行吧,但只许他一人陪你进去。」
潘筠应下,拉着朱祁镇进去。
曹吉祥不由上前一步,被人拦住后就目露担忧的看向朱祁镇。
好在送礼的桌子就在门内,他们站在门外看得一清二楚,要是出事,他也能很快反应过来。
曹吉祥这才勉强压下心中的焦虑,只盯着朱祁镇看。
见朱祁镇和潘筠俩人竟然就这样进去了,排队等候的人心中不服,就闹起来,「凭什麽他们先?我们来好久了……」
「吵什麽,吵什麽?」家丁回头冲他们喝道:「不愿意排队就滚,我们王掌印不缺你们这点礼。」
众人瞬间不敢吭声了,低下头去老实排队。
朱祁钰脸色有些不好,忍不住低声道:「王伴伴在宫外竟如此嚣张……」
曹吉祥沉默不语。
王振的霸道又不是一日两日了。
不过郕王和皇帝一样,都是主子,所以没感受过他的强势罢了。
潘筠将手上的银票都放到桌子上,身子前倾,轻声道:「这位管事,还请替我在王先生面前美言几句。」
坐在桌前的管事清点了一下银票,随手放在一旁打开的盒子里,懒洋洋的问道:「说吧,美言什麽?」
潘筠道:「我年岁未到,家中又有父母亲人,想求一份度牒。」
管事扫了她一眼,提笔道:「哪里人士?可有挂单的道观或者庙?」
「没有,在家清修,但在龙虎山学过几日道法。」
管事:「户籍。」
潘筠就随口胡诌了一个报上去。
朱祁镇本来脸色黑沉,很不高兴的,但潘筠如此丝滑的撒谎,让他忍不住扭头去看她,怒气都散了不少。
管事写完,就挥手把俩人打发了,「我家老爷不在,等他回来,我会报上去的,能不能做成不一定,你过几日再来问情况吧。」
朱祁镇:「就这麽完了?这麽多银子,你们就给一句话,连个凭证都不给?」
「凭证?」管事抬起头来看他,蹙眉道:「哪里来的傻大胆,竟敢问我们老爷要凭证。哼,这点钱,是你们敲我们王家门的代价,敲门砖我都嫌少,还要凭证……」
他冷笑道:「滚出去,七日后再来。僧道度牒是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礼部向来管的严,满朝文武,也就只有我们老爷敢问这事,你到别的府邸打听打听,谁敢给你问这事?」
潘筠连连点头,「是是是,谁能比得上王先生是陛下身边的第一红人呢?」
这话一出,朱祁镇脸都黑透了,还要说话,潘筠已经伸手将他往外拉,「大哥,我们先回去,再问爹娘要一些钱,七日后再来。」
管事自得,满意的点头,「不错,小娘子不愧是修道之人,通透,比你这光长年纪不长脑子的兄长强多了。」
潘筠连连点头,「是,是,我回去一定告诉爹娘,让他们好好教导教导他。」
潘筠把朱祁镇拉了出去,和外面等着的朱祁钰和薛韶道:「两位哥哥走吧,礼已送出去,事情已经办妥了。」
潘筠紧紧拽着朱祁镇的手,将人拉回到拐角后面。
他们一回来,分散在各处屋顶上的锦衣卫也悄悄摸了回来。
潘筠只当看不见,把人拉开好远一段时间才松开手。
朱祁镇也狠狠地甩了一下袖子,问道:「你把我带来不就是想挑拨朕……皇帝和王振的感情吗?为什麽不让我当场发火,抓他们一个现行?」
「非也非也,」潘筠摇头道:「我可不是挑拨感情,我只是想让朱大公子知道,这世上人皆有私心,顺从你的,忠诚于你的,未必就是对你有益的。」
「你说你是家业第一,但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正有人一点一点的蚕食你的家业,破坏它,而这个人有可能是你很亲近,很爱的人,作为家主,你是选择家业为主,还是选择保全自己爱的这个人呢?」
朱祁镇沉默。
潘筠定定地看着他,见他给不出答案,便道:「这还只是开始,我想请大公子看的人和事还有好几件呢,请吧。」
朱祁镇看了她片刻,还是抬脚跟着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