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说,从金钱角度。
不考虑那些欧洲校区的公子哥,就他们德威的仰光分校,应该历史上都没有比他手头更加富裕的学生了。
「重要,很重要。」
「油画颜料主要是乾的快慢的差别。而水彩不同等级的颜料,配方是完全不同的。业馀等级的颜料里会加填色剂和有机色素,会降低色彩的鲜明感,这在基础熟悉笔法的时候,不会有什麽大问题,但真正严肃创作就不必要了。」
「更加重要的是,它在混色时,会影响创作者对颜料的掌控。」
「专业级水彩的两种颜色反覆叠色可能会变成深沉的暗黄色,给人以高温的感觉,而学生级或者儿童水彩套装中,叫同样名字的两种颜料混色,就可能变成棕红色。练水彩,就不能在耗材处节省。」
瓦特尔摸了摸下巴。
「给你个忠告,颜料和画笔,对画家来说,就像曲棍球运动员和他的球棒,网球运动员和他的球拍。你要随时看好自己的东西,别给别人做文章的机会。」
「哪怕在我上学的那个年代,都不乏有人心生妒忌,偷偷在夏季艺考前,替换了同学写生盒里的固体水彩的传闻发生……」
他随意感慨了一下学生时代听过的阴暗传闻,又拉开一边工作台旁边的小抽屉,拿出了一打儿花花绿绿的订在一起纸板出来,递给顾为经。
「对了,这个也给你。」
「这是色彩明度表,每种纸板上的颜色都从浅到深,都分为了八个阶段。比如说就拿灰白色为例,8最暗,代表着深沉如墨的铁灰色,编号为阿拉伯数字1的色板最亮,几乎已经是纯白色了。」
「你刚刚调出来的涂在廊桥上的水彩颜色。明度就在刻度2左右。」
「你回去练习的时候,每种颜料都尝试着慢慢的加水,从浅到深,争取都调出界限清晰的8种明度出来,亮度和光泽都力求和这些卡片相当。」
「当你把这些卡片都记在了心里,每次提笔前,就会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麽要的颜料。」
瓦特尔呵呵笑了两声说道:「顾,你知道把颜料的明度把握的准了,一个最大的优点在哪里麽?」
「对色彩的洞察力更加敏锐?」
顾为经思考了片刻。
「错,是容易挣钱。」
素描教授朝眼前的学生神秘兮兮的眨了眨眼睛。
「呃……您说的是单色水彩画?」顾为经大概猜到了瓦特尔老师是什麽意思。
水彩画的画派分类不像油画那样复杂。
毕卡索丶达利这些艺术大师一生中多多少少也偶尔创作过一些水彩作品。
但整体而言,专门的水彩画家门类里,绘画风格少见有太抽象的作品。
这门技巧从诞生那刻,就无时无刻不在追求着登峰造极的写实能力。
就像印象派分为前印象派,后印象派,以及所谓的新印象派一样。
同样是写实。
不同时期最受市场投资者所追逐的写实方式,也有冷热之别。
19世纪以前最牛逼的水彩风格的代表,肯定是透纳丶雷杜德,这些以受到浪漫主义影响的学院派画家为代表。
到了一战结束以后。
西方艺术市场重心由传统的欧洲大陆开始向北美变迁。
那些受到市场追捧的水彩画家,变成了以安德鲁·怀斯,法兰克·韦伯等为代表的受到哈德逊河风景画派影响的新写实主义风格画家。
他们的创作直接影响到了「照片写实主义」这种对水彩笔下的景物还原,达到了吹毛求疵地步的水彩风格的诞生。
美国也被艺术界誉为新水彩王国。
城头变幻大王旗。
最近五十年,水彩的艺术风尚又开始有从欧美向亚洲转移的趋势。
就像现在不少先锋摄影师,放弃了先进的单反,放弃了彩色摄影,开始玩老古董级的大画幅相机丶银版相机,黑白相机。
水彩的发展也有点往复古走的感觉。
在「写实」这件事已经被画家们发展到了极致以后,艺术家们开始在颜料上做文章。
他们不再追求鲜亮的画面效果,不少画廊和策展人很喜欢得到一些单色调的,雨汽朦胧的,色彩简单但个性鲜明的水彩作品。
这也属于普通小画家比较容易赚到钱,闯出名头的「成功公式」。
「这种技艺练的高处,一种颜料,在画家心中也能化成百般色彩。比如目前水彩画市场上最受追捧的几个画家。无论是画黑白风景画的13年透纳奖得主Naomi Tydeman,还是受到韩国的单色画派影响的几个亚洲城市水彩画家。他们都对颜料的明度掌握的很好。」
瓦特尔点点头,有点惋惜的说道。
「若是我可以重新度过一遍自己的学生时代,比起绘画技法,我没准会更加努力的去锻炼自己的颜料色彩的把握能力,这点做出特色,可能是我当年能签到一家不错画廊的最好机会。」
「玩颜料和玩技法,从骨子里也许是一码事。但也许后者对天赋的要求太高了,而我……可能不具备这样的天赋。」
「顾,你是我所教过的最让我感到惊艳的学生。也许只有你这样的人,才是天生为绘画而生的。希望,你可以比我走的更远一些吧。」
顾为经听出了素描老师语气中那种文艺式的忧伤。
那种忧伤中,带着藏不住的遗憾。好像上学时和一个漂亮的富家千金在画室的门廊前擦肩而过,你对她微笑,她也对你微笑,可你心中清楚,自己注定与她无缘的遗憾。
顾为经顺着瓦特尔老师的目光向着墙上看去,那上面挂着三幅深色的像木画框。
倒不是金发碧眼的日耳曼妹子,瓦特尔教授心尖的遗憾和白月光啥的。
标准的风景画。
中午的时候。
他刚刚走进这间办公室里的套间时,就注意到了墙上的挂画。
如此醒目的作品,想不注意到都有些困难。
有别于外面办公室所挂的那些水彩和素描的作品,这见工作室里的所有大大小小的相框,都是关于同一个主题的水彩画。
内容就是工作台上所拜访的那张关于柏林博物馆岛的相片。
每一幅画框上都在不停的重复这个主题,最让顾为经感到奇怪的一点是,相比其他大大小小的博物馆岛风景画。
被瓦特尔教授最郑重其事的挂放在正对着工作台的墙面上的,只有三幅画。
这三幅画,细节处的颜料都像是褪色了一样,太浅了。
不,
看景物的罩染的细节,应该说这三幅画其实都没有画完。
不知因为什麽原因,缺乏最后几层细节的雕刻,就被瓦特尔收进了相框里。
「冒昧的问一句,先生,这三幅作品都没有完成吧?」
「对啊,是的,这是一张通往艺术家殿堂的门票啊,可惜,我花了十年时间,依旧没有能力走到那扇金光闪闪的大门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