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好在当地驿站的官员待他们不错,允许他们免费坐车,把他们送到了边境。一家人几个坐车,几个步行。年轻人轮流走路,就这样,他们穿过冰天雪地,越过乌拉尔山,到了莫斯科。莫斯科是他们向往的地方,是他们的希望,可是在那里等待他们的却是饥饿。
你们知道这是为什麽吗?这是由于政府虽然赦免了他们,但是却没有发还他们的财产。更糟糕的是,常年的劳苦生活和长途跋涉使得家里的顶梁柱病倒了,一家人在莫斯科吃了上顿没下顿。那时候正巧赶上陛下尼古拉一世的登基典礼,于是家里的两个姑娘便偷偷写了请愿书,想要混进游行队伍中,等到陛下从克里姆林宫前的红色台阶走下时,把请愿书交给他。」俾斯麦忍不住问了声:「那两个姑娘成功了吗?」
舒宾斯基悲哀的望着俾斯麦,他什麽话都没有说,但沉默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了。
亚瑟搅动着刚刚端上来的红茶杯:「奥托,何必自讨没趣呢?你难道没读过报纸吗?尼古拉一世与他温柔的哥哥『神圣王』不一样,这是一位意志如铁的帝王,他生来就是要做出一番宏图大业的,你最好不要拿这种小事烦他。」
舒宾斯基哭丧着脸道:「阿蒂,你得帮我,除此之外,我再找不到别人能求助了。」
亚瑟可不相信舒宾斯基的鬼话,正如舒宾斯基不会相信他一样。
但他面上依然维持着对舒宾斯基的同情:「谢尔盖,我理解你,但我依然觉得你有些神经过敏。今天这种场合,萨克森国王丶我国的苏塞克斯公爵以及一大帮萨克森王国的达官显贵都在场,波兰人怎麽可能混的进来呢?这里是莱比锡,又不是利物浦。」
俾斯麦顺着亚瑟的话往下说道:「先生,我也是这麽觉得的。我们在那里没看见什麽波兰人,如果不是爵士看见了您这位老朋友,非要下楼和您叙叙旧,说不准我们这会儿正和那帮大学生喝得高兴呢。」
舒宾斯基不死心道:「这……你们喝酒的时候都聊些什麽?他们有没有和你们提到一个叫做孙古罗夫的人?」
「孙古罗夫?」俾斯麦回忆了一下:「孙古罗夫倒是没有,但是我记得房间里有个叫奥加廖夫的。」
「奥加廖夫?!」舒宾斯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得惊呼道:「对!没错,奥加廖夫就是其中领头的那一个!」
俾斯麦看到舒宾斯基这个反应,顿时有种坏了事的感觉。
虽然他不喜欢自由主义者,但是他也不喜欢充当告密者,这种行为不符合他所认为的德意志贵族精神。
哪怕是在亚瑟手下充当盖世太保,俾斯麦的泄密行为依然是有节制的。他痛恨小市民同学,但是比起让警察把他们抓起来,俾斯麦更希望在决斗场上把他们打的屁滚尿流。
他还太年轻,没有见过许多龌龊的政治交易,年轻人虚无缥缈的道德感也不允许他干出太下作的事情。
俾斯麦在盖世太保之所以对亚瑟俯首帖耳,其中一大重要原因便是:根据他近几个月的观察,这位英国来的秘密警察头目是个怪脾气,你很难说他刺探学生活动情报究竟是为了干什麽。他从来不曾藉助这些情报下手抓人,更不曾以集会罪名审判任何一个学生。
他之所以如同下水道耗子一般四处收集情报,如同蟑螂一样见缝就钻,怎麽看都更像是出于个人爱好。
但是面前这位俄国秘密警察就不同了,不管他把话说的多好听,但话里话外想要置人于死地的意思都很明显。
俾斯麦打起了退堂鼓,一时之间不知道要不要出卖刚刚认识的俄国朋友。
不过好在亚瑟并没有让他为难,舒宾斯基的卖惨行为不仅没能俘获亚瑟的同情,反倒是让他拿捏了对方的软肋。
「既然奥加廖夫是阴谋反叛的学生头目,在莫斯科的时候,你就应该把他抓起来。谢尔盖,你怎麽能把人放到莱比锡来呢?万一让他就这麽跑了,你就算被追究责任也是应该的。」
舒宾斯基被看破了手脚,赶忙重新组织语言试图把漏洞填上:「抱歉,是我之前没把事情说清楚。奥加廖夫虽然与孙古罗夫有牵连,但是我们现在暂时没有证据证明他加入了孙古罗夫组织的秘密社团。」
亚瑟步步紧逼,他发誓今天不把舒宾斯基掏个乾净,绝对不让他如意:「什麽是孙古罗夫的社团?」
舒宾斯基皱着眉头,他很不喜欢亚瑟这麽强势的问询:「亚瑟,这部分我不能说的太多。」
「好吧,如果你执意如此的话,谢尔盖。」亚瑟摘下手套扔在桌上:「等我调任俄国使馆以后,我自己去打听也没什麽大不了的。」
「调任俄国使馆?」舒宾斯基愣了一下:「你不是在哥廷根大学做学监吗?」
「现在是,但我毕竟没法在教育界干一辈子。」亚瑟无奈的笑了笑:「你知道新任英国驻俄大使是谁吗?」
「达拉莫伯爵。」
「没错,他算是我的半个老师。」
亚瑟端起茶杯喝了口红茶:「伦敦大学当初成立的时候,主要出资人就是布鲁厄姆勋爵和达拉莫伯爵等人。我在大学时期俄国史学的不错,所以达拉莫伯爵觉得我在他手下多半能派上用场。等到汉诺瓦王国的制宪改革结束,我的任命书应该就会下来了。英国驻俄大使馆的文化参赞,谢尔盖,咱们俩以后交流的机会肯定还有不少。身为文化参赞,我肯定少不了要去莫斯科大学做做两国文化交流。」
舒宾斯基听到这里,额头上顿时爬满了汗珠。
他本以为亚瑟与俄国无关,所以才放心大胆的将一些俄国的事情告诉了他。
但如果亚瑟即将前往俄国任职,那……
他今天谈论的敏感话题可有不少,其中甚至还有一部分疑似不满沙皇的言论……
完了!
舒宾斯基浑身是汗,甚至都开始胡言乱语了起来:「亚瑟,恭喜恭喜,你这应该算是高升了吧?哈哈,我先前还以为只有我更进一步,但没想到你这次又快我一步。对了,波兰人,利物浦,孙古罗夫这帮家伙真是该死!你知道吗?孙古罗夫那帮人组织的社团自称十二月党人的继承者,这帮该死的叛国者还与波兰人有联系,为了他们所谓的自由,他们连祖国的利益都能出卖,硬是要与境外势力站在一起。当然,亚瑟,我说的境外势力并不是你。来,再喝一杯,敬俄国与不列颠的友谊……」
亚瑟盯着舒宾斯基看了半天,直到看见他额前的汗珠从鬓角滑落,这才轻声笑了一下,举起酒杯与舒宾斯基相碰。
舒宾斯基刚要一饮而尽以表敬意,岂料亚瑟的一句话却吓得他差点把酒杯摔到地上。
「谢尔盖,莫斯科有漂亮的波兰姑娘吗?我还挺想学波兰语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