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思无邪
看到「太黄了」,宁春宴一个激灵。那要说这个她可就不困了。
「这个集子在我看来,就是用最好的刀工在屎上雕花。我不否认它里面展现出来的功底和素质,但是它根子上就是坏文学,文笔越好越反动。
「程醒你在我看来一直是个很有才气的年轻人,你怎麽能堕落到沉迷这种文学呢?我不理解。有谁能理解,可以出来解释一下。」
说话的这位,名字叫做锺俊民,是南大文学系教授,中国古代文学方面的专家。
学术素养极其扎实,是个可爱的老头子。宁春宴的中国古代文学就是他教的。
她很少听到老头子用这麽严厉的语气说话,顿时有些好奇程醒怎麽惹他了。
此时,另一位又在群里发话了:
「锺老师,我不太认同你的观点。你说这是屎上雕花,我们首先要厘清,它究竟是不是屎。爱和性本来就是人性当中固有的组成成分,你说它是屎,那我们大家都是屎人,我们繁衍的过程都是在搅屎,人类的历史就成了历屎。」
宁春宴嘴角彻底扬了起来。说话的这位是黄星火,也是南大的文学系教授,而他是研究现当代文学的。
他思想比较激进前卫,和锺俊民不光在性格上还是学术上,都分歧极大,所以总是能看到两人吵架。
不过,两人吵归吵,也都只局限于学术,在日常生活中并没有什麽矛盾,上次宁春宴还看到他们两个一起在食堂吃饭。
锺俊民说:「黄星火你不要用滑坡谬误来曲解我的意思。我有否认爱和性是文学的永恒母题吗?问题在于文学如何在精神上超越它,如果不去超越,人和动物有什麽区别?」
黄星火说:「人本来就是一种动物。超越,如何超越?禁欲还是阉割?难道当和尚,像西方中世纪的教徒一样束缚人性,就是超越了?」
锺俊民说:「你有没有看过程醒小友发的集子?」
黄星火说:「我看了。」
锺俊民说:「你有什麽感想?」
黄星火说:「津津有味。」
锺俊民说:「那这就是一种沉耽于低级趣味的行为,伱刚才说的不超越,无非就是享乐主义。你刚才只是在为你的享乐做辩解。无需再言。」
宁春宴盘起腿,趴在了桌前,喝了口水。开始认真地看热闹。
她从小与别人不同,爸妈吵架,其他小孩喜欢哭得不可开交,将家里变成咆哮深渊。但是她不同。她喜欢搬一把小板凳,坐在旁边看。就差挥舞着小拳头喊「打起来打起来」。
黄丶锺两人似乎在为程醒发布的某个作品而争吵。宁春宴觉得此事与自己无关,但不妨碍她趁机围观。
过了会儿,黄星火接招了。
「是享乐,还是审美?你我都不能否认在阅读这个集子时产生的愉悦感。但你要分清楚,有一个真实的客体来取悦我,我从中获得成就感,那才算是享乐,但那个客体是不存在的。我只是单纯地从阅读中汲取了某种能量。
「换句话说,如果有人能仅凭文字让人体验到真实的认同感,那就已经成为艺术了。因为这是单纯的对美的欣赏。审美,就是文学。」
锺俊民也回过来长长一段话:
「呵呵,典型的一元论思想。你说的愉悦,看黄色小说也能做到。当然,这不是黄色小说,但我不认同你只看到表面的漂亮,对文字内里透露出腐朽和糜烂略过不谈。
「文以载道,修身养性,这些应该肩负起的任务,我没从这个集子里面看到任何影子。我认同其术,我不认同其道。」
黄星火说:「载什麽道?修什麽性?为什麽电影丶电视剧不用载道,可以单纯地愉悦人,为什麽要让文学来扛起这个重担?现在已经是21世纪了,不要再说这种陈腐的思想了。更何况,《诗经》又载了什麽道了?《诗经》都没载,你干嘛给其他作品念紧箍咒?」
「这集子怎配跟《诗经》相提并论?《诗经》思无邪,这集子也思无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