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有些棱角分明,嘴唇和鼻梁却有些女子的柔和,夕阳照在他的身上,鬓角散落的几缕发染成了棕红色。
他发觉承平的目光,转过头对她一笑,手里还抓着一只拼命挣扎的乌龟,黑色袖子和裤脚挽起,露出了一截白皙。橘红色的光线在他四周打出了光晕,好像他不是手握三十万兵权的统帅,只是一个打渔归来的渔夫。
看的李承平也忘记了自己身处漩涡之中,一时竟然轻松自在了许多。
只听景韬隔了几丈远对她说:“书呆子,你会凫水吗?”
她摇摇头。
景韬似乎是很轻蔑地笑了她一声,而后他说道:“我教你。”
承平连头都不摇,直接不理会。
景韬觉得李承平不是一般的无趣,他弯腰把他的龟放在地上,龟的四只短腿一挨地便开始拼命逃跑,景韬对它道:“快走,追上她!去咬她!”
李承平在心里叹气,要是这货篡位做了皇帝,北列应该用“民不聊生”来形容,但是水产行业一定蒸蒸日上。
很可惜,景熙不可能让北列落入只有水产行业的境况。
李承平只需要再加一把火,不仅可以从裴韶颜这件事情上利用太后,还可以从兵权和政权分离这一条上,让皇帝也站在她这一边。
她要让景熙相信,如果裴韶颜嫁给景韬,则意味着裴广轩真的和景韬联手,那么皇帝就得开始日夜担心,这两股不可控势力什么时候会夺走他的权利。
景熙是不会让这件事情发生的。
一旦皇上知道裴广轩是刺杀她的主谋,再配合一些他与景韬暗中来往过密的证据,忌惮产生,裴家一个也跑不了。
但是裴广轩听到消息,英王妃要接纳裴韶颜时,心里自然是乐开了花,心想裴韶颜是个好孩子,果然没有白疼她。
他的孙女和英王在去年就有婚约,只是被联姻阻碍了,现在这个战战兢兢的英王妃都同意让裴韶颜进府了,英王也默许,这样好的机会能不抓住吗。
南桓连自己公主被刺杀都不敢声张,那么英王要再娶一位侧妃,南桓又能怎么样呢?
裴广轩也是一把老骨头了,下跪磕头都比旁人慢几分,上朝时,似乎是用尽了这张老脸,对皇帝道:“陛下,臣的孙女与英王殿下早有婚约,英王殿下成亲之后,这孩子日日在家痛哭。老臣年迈,嫡子早去,就这一个嫡亲的孙女,虽然也不甘心她做小,但可怜天下父母心,只希望她过得如意便好。”
座上之人不动声色,道:“此事朕有所耳闻,说是英王妃与裴府的夫人说了,要裴卿的孙女嫁入王府,也没说给名分。”
裴广轩也没露出一丝喜色,仿佛要裴韶颜无名无份地嫁进英王府,他才是吃亏的,恭恭敬敬道:“是,将宁公主深明大义,心胸宽广,实在是让人钦佩。”
可皇帝的语气顿时直转而下,冷冷道:“裴卿也是觉得,这君子一诺可当戏言?”
裴广轩愣住了。
皇帝话语中已经有怒气,道:“盟约上白纸黑字写着的事情,朕若是违背了,天下人岂不是笑我们北列,从这样一桩小事开始,撕毁盟约失信于他国?”
裴广轩原以为两个女人之间斗一斗,能掀起什么风浪来。没料到皇帝竟然将此事说得如此严重,仿佛他就是一个破坏两国盟约的罪人。
虽然说他也确实是吧。
裴广轩连忙磕头,慌张地说:“臣万死不敢!只是臣的孙女闹成这样,臣也不如何收拾收场,只能顺着英王妃的意思来向陛下请示!”
皇帝扔下手中的奏折,淡淡说:“裴卿也是朝里的老人了,这么连一个孩子都管教不好?罚俸一月,自行反省。”
皇帝虽然是在处理一件女人之间的事情,却开始借题发挥,把矛头指向了他家教不严,借由此事挑拨是非。
但是裴广轩毕竟根基深厚,皇帝现在动不了他,只能先给他点提醒。
但是这裴韶颜的事情,母后昨天亲自召他去,要他下旨处理好,免得将宁公主对北列太过于寒心。
“朕早就把裴卿当做是自己的叔叔,太后前些时候倒是提过,裴姑娘和英王错过了,但是户部李侍郎家的二公子,倒是一直倾心于您的孙女儿啊。朕下旨赐婚,把这场闹剧解决了吧。”
裴广轩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的掌上明珠就这样被赐婚,给了那个因为殴打妻子被迫和离的李二公子!
而且户部李侍郎与他之间,没有任何利益上的往来,反而可以说是高攀了他裴家。这一张好牌被忽然丢进了水沟里,他连冷汗都冒不出来,只是呆呆的跪着。
皇帝冷冷地看着裴广轩,他可以捧你,自然也可以踩你。现在只是做主了你孙女的一桩婚事,以后还能做主更多。
想结上皇亲,未免也太毛燥,这裴广轩真是老糊涂了。
一位公公忙道:“裴大人这是高兴坏了,还不快些领旨谢恩呐。”
裴广轩磕头的速度比他进来时磕的还要慢,这一局,他输了。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埋在英王府的眼线明明传回消息说,英王和将宁公主不合到打起来,而且英王收了虎蛟鱼,是王妃和他大吵一架才把东西退回来了。还有赵总管特意给他送了礼物,以示裴韶颜无名无份嫁进王府的歉意。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样不是示意着英王要娶她颜儿,怎么会反被皇帝下旨赐婚给别人呢?
裴广轩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他被人耍了。
从一开始他得到的情报便掺了假,说不定他在英王府埋的眼线,成了双面间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