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衙门、鉴镜司还有城防营在有些职能上划分并不明确,城防营最大的任务是保卫上京的安全,可是“安全”两个字太宽泛了,上到外敌入侵,下到高官遇刺,都能算在内,可以说是胡子眉毛一把抓,处理最多的还是纨绔子弟打架,把景韬搞得不厌其烦。
自打成婚以来,他几乎都围着李承平的事情团团转,后来又去了处理两湖暴乱一事,所以景韬去了城防营也就两腿一翘,把大小破事都扔给吴典君。
要是早知道有人能捅这么大个篓子,他就是日夜不睡,也不能让吴妈妈一人扛下所有。
只是景韬就不明白了,吴典君向来心细如发,军队防卫一直做得最好,在西路军里也从来没出过大差错,只是一座行宫,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的纰漏?
而且黑火雷一事,他一直都非常积极在查,这种大事怎么可能瞒报呢?
景韬脑子乱成一团,额头上的汗珠顺着下巴低落在冰凉的地板上:“皇上,城防营是臣弟的管辖。如果孙大人硬要将罪责全部怪在城防营头上,那么臣弟才是最大的罪人!”
吴典君抢答道:“此事英王殿下毫不知情,皆是臣的失职!”
“不必上赶着相互袒护,此事英王也脱不了干系。朕给英王的也只是一个虚职。”皇帝冷笑道:“英王是北列的栋梁之臣,自然不会连这样的事情都掂量不清楚。”
皇帝不想把罪责怪到景韬头上,毕竟檀山一事,他一直伴驾左右,爆炸起的时候他也是护卫有功。何况英王妃冒死去救钦儿,还在家里养伤。
景韬明白皇帝的意思,但吴典君是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不能把罪责都甩到他身上。
“请皇上给臣弟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三天内定将这些恶贼全部揪出来。若是没做到,臣弟愿意承担一半的罪责。”
皇帝眼里都能喷火。
淑妃身亡他痛心不已,何家不依不饶一定要讨个说法,他已经心力交瘁。
皇帝还得给景韬找个替罪羊,不料他一点都不领情,还要替吴典君开脱。
“一半的罪责?只怕英王担不得。”
皇帝耐着性子劝他道:“英王快起身吧,吴典君渎职,让逆贼钻了空子,犯下大错,理当受罚。”
皇帝有意放他一马,可景韬没起来,反而很平静地说道:“吴典君是被冤枉的,此事必定还有隐情。檀山一事还未水落石出,逆贼还未捉拿归案,怎可先将矛头对准自己人?”
这时,一直站在皇帝椅子后面的一个太监出来劝道:“自从皇上继位,四海升平,怎么会有想要谋逆的狂徒呢?”
这丫不是来劝架的,纯粹是来捣乱的,偏偏要抓住“逆贼”二字大做文章。
没有逆贼?没有逆贼谁吃饱了撑的来刺杀皇帝。
皇帝死了好处最大的人,不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么。
他景熙继位以来,夙兴夜寐,夜以继日,也没能把这个国家的漏风的地方都补上,反而越来越混乱。
先是质疑他的皇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再是主战派反对联姻通商,南桓公主遭工部尚书暗杀,天灾致使两湖暴乱,他好不容易去度个假歇一歇,竟然有人炸他行宫杀他后妃。
这皇帝怎么当得下去。
而这一桩桩一件件,要么是和景韬有关,要么是景韬解决的。
杀手里面有来自毫州大营的士兵,黑火雷一事城防营瞒而不报,多兰诺又是景韬惯用的招数。
如今他要查办一个渎职的都尉,景韬还要阻拦......
不知有多少证据暗指向景韬想要谋权篡位,若不是李承平舍命去救钦儿,他都要相信此次檀山遇刺一事是景韬默许的。
“够了!”景熙一拍桌子重重说道。
“景韬!我还没有问你的罪,你倒是好生神气啊!朕要问谁的罪,轮得到你来插嘴吗?你手下的将领在毫州屯田圈朕还没查,现在你的心腹吴典君犯下这样的大错还要庇护,我看你实在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吴典君就知道这事是冲着景韬来的,他一个小小的骠骑校尉,何德何能让人挖一个这么大的坑,颤颤巍巍道:“皇上......”
皇帝厉声打断道:“今日朕就是下旨斩了吴典君,你又如何!”
吴典君愣了一下,圣心难测,他是渎职又不是谋逆,最多判个发配边疆,这一转眼的功夫就要被斩了.......
知道自己脑袋保不住了,他立刻接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檀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令皇上龙体受到威胁,淑妃娘娘香消玉殒,臣万死难辞其咎!”
大殿里面,平时里见多了生杀予夺的太监们连呼吸都憋到了最小,生怕自己见证了一场新帝继位以来最大的狂风暴雨——皇帝忌惮英王的兵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要真是砍了吴典君,相当于明着和景韬决裂。
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皇帝发了一通脾气,但也不想逼得景韬太紧。
他坐回椅子上压了下火气,正想着给景韬找个光滑的台阶下,不料景韬重重的磕了个响头。
吴典君心中一紧,只希望老天现在派一个神仙拿麻袋把景韬装走。
就算景韬一路做到西路军的统帅,说到底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热血儿郎,要他懂得不意气用事,还早个五六年。
景韬脸上是景熙很熟悉的倔强。
“皇上,”景韬道:“臣才是城防营的金吾卫,要斩就先斩臣吧!”
景熙气得握紧了拳头,他这是在威胁他。
“英王是不是自负自己份量太重,朕动不了你?”
景韬纯粹是认死理,他觉得这事不对头,吴典君是冤枉的,再者说他是城防营的老大,应该担责任。
景韬并不知道此事已经从渎职上升到了一个预料不到的高度,但还是漠然地说:“请皇上收回成命,重新彻查此事。”
吴典君本来直直地跪着,竟然膝盖一软,屁股坐在脚上,空旷的大殿里面发出一些衣料摩擦的声音。
景韬一直就是这种倔驴脾气,从来不知道圆滑两个字怎么写。
从景韬十七岁离开上京之后,他们两个再也没有这样针尖对麦芒过了。
景熙在这种极端愤怒的情况下,自然不会想到要让着弟弟一点。
他要让景韬知道,他可以给景韬一人之上的地位,也可以很轻易的收回去。他不需要一个忤逆圣心,不知好歹,以下犯上的英王,更不想要一个包藏祸心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