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快,快回府!”
如同冬日化不开的寒冰遇上了春暖花开的时节,景韬脸上的喜悦简直可以散布到方圆三里。
可等他回去,却见李承平坐在床上,身上披着狐裘,像个混沌初开的孩童一般,神情呆滞,手脚并用地在找什么,喉咙里含糊不清地发了几个音。
关窈道:“今天您去上朝之后,王妃突然间坐起了身子。但就像被一个笼子关住,坐起身来后在自己周围一点点的地方上下摸索,好像试图找到可以出去的地方。”
景韬激动着握着李承平的手,看见的却是她混沌空洞的眼睛。
“太医说王妃的意识还没有恢复,只是靠着本能在探着什么,类似是梦游。”
关窈道:“而后灼桃终于听见她发出了声音,听起来是......晕?云层?奴婢听了好久,才发现王妃是在喊——”
景韬说:“云琛。”
只此二字,景韬心里就像被刀豁了个口子。
景韬对此再熟悉不过了。这是他日日夜夜都在思念的过去。
李承平会用各种方式喊他的字,虽然多半不怀好意。
“云琛,你刚刚对我是不是有点凶了啊?”
“云琛,你看今天天气不错,一起带呆呆出去吧。”
“云琛,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害你的。”
好好的两个人,怎么会把彼此伤害到现在这个地步?
他无数次告诉自己别再那么没出息,李承平心里根本没有你。
可是只要李承平需要他了,他就想在她身边。
景韬的手握住她的肩膀,可是李承平依然感受不到,继续旁若无人地重复着刚才如同被抽了神智的事情,上下在空中摸索着。
“我在这里。”
景韬握着李承平肩膀的手可以感受道,她怔了一下。
“承平,我在这里。”
李承平微微扭转了一下头的方向,好像在寻找声音的来处。
关窈见状,连忙端起药碗来,说:“公主醒了,至少能好好喝药了。来,喝药吧。”
景韬从关窈手里接过那碗药,说道:“我来。”
他的另一只手将她扶着靠在床头,李承平小小的脸蛋从狐裘里露出来,精致的五官仿佛是如此美好而易碎。
李承平根本不懂得吞咽,药汁便顺着她的嘴角流到了衣领上,景韬狼狈地将碗递给关窈,用手替她擦去嘴角的药。
景韬刚放开,承平立刻瘫软在床铺上,在狐裘里缩成一团,急促地咳嗽起来,接着咿咿呀呀的发出几个音节,眼睛呆滞无神。
景韬吩咐道:“去找大夫来。”
大夫作了一番检查,最后叹了口气说:“王妃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只需静养便可,但是......恐怕高热有损王妃的智力,现在神智有些不清楚,大概只有五岁孩童的智力。”
景韬揪住大夫的领子道:“你什么意思?怎么还是没能治好她!”
大夫扑通一声跪下:“臣真的已经尽心尽力医治了!王妃能醒过来已经是奇迹,臣实在对此束手无策!”
李承平突然间把关窈手里的汤药碗往关窈身上一扔,接着在床铺上开心的跳起来,又把床幔扯下来撕烂。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看着李承平怪异的举动。
大夫颤颤巍巍道:“王爷,王妃她虽然醒了,但已经.......疯了。”
景韬愣愣地看着她,不敢相信,那个曾经聪慧过人,天下无双的李承平,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关窈对大夫呵斥道:“大胆!你怎么敢说这样放肆的话!”
大夫连忙磕头求饶:“还请王爷治微臣大不敬之罪!但是王妃变成这副模样,微臣也始料不及,微臣还以为.......以为王妃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李承平能醒来,已经是大夫积了功德,祖坟上冒了青烟,还不至于给李承平陪葬。
大夫颤颤巍巍的听候发落,没曾想,景韬却并未发怒,只是安静地看着已经痴呆若孩童的李承平。
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曾经坚强而亭亭独立的女子的一生毁在他眼前。
他感到无力,亦是疲倦。
景韬想起了那晚在湖底,有一个声音说:“她阳寿已尽,如果你想要她继续活着,用玄铁和你剩下一半的阳寿来换。”
“大夫,”景韬突然开口道:“人真的可以用自己剩下的一半的寿命,换回已经死去的人吗?”
在场之人皆是错愕。
那大夫好半天才回神,道:“额.......王爷,臣听说西疆有一种诅咒,可以将人和人之间的生命连在一起。一人半生,一人半世,从此,同生共死。”
大夫听了景韬此话,心里咯噔一下,瞬间如同热锅蚂蚁,大汗淋漓。若不是亲眼看见已经在景韬怀里没了呼吸和脉搏的人又重新活过来,他死也不会相信这样的传说!
景韬静静的看着李承平,道:“可换回来的却不是李承平,变成了另一个人。”
景韬用他大好人生一半的阳寿,换了一个咿呀学语,眼神呆滞,举止疯癫的女人。
承平似乎是感觉到了周围骤冷的气氛,停下她所有的举动,安静地坐在床上。
她不安地看向景韬,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云、云。”
景韬抬眼看她,承平对他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就像那时候景韬带她去河边放风筝的时候,她发自内心的,笑得那么毫无保留。
李承平非常放肆的伸手去捏景韬的脸,把他的嘴巴拉成笑起来的样子。
景韬原本哀愁的面容瞬间被她的笑容点亮,他将手覆在了承平放在他脸上的手,对她笑了笑。
都已经决定了。
一人半生,一人半世,从此,同生共死。
次日清晨,景韬起身去上早朝时,李承平依旧还在睡梦中,可当他回来,却听见德音居里面吵吵嚷嚷的。
关窈正拿着外衣对李承平无奈道:“公主,把衣服穿上,听话!”
李承平就像一个受惊的孩子,只穿着单衣,光着脚在德音居里窜来窜去。
当关窈好不容易抓住了李承平,她害怕的拼命挣扎,怎么也不愿意把衣服穿好。
“公主,我是关窈,不是坏人。您不认识我了?”
李承平一把推开关窈就往屋外跑,正好和要进来的景韬撞上。
李承平看见李承平,如同看见了救命稻草,光着脚兴奋地跳了几下,指着身后咿咿呀呀。
关窈她们拿着衣服追了出去,李承平则躲在景韬身后,“云琛云琛”地喊。
景韬问道:“怎么回事?”
关窈道:“公主她现在不认识我们,早上起来就不愿意穿衣吃饭,已经折腾了一个时辰了。”
景韬皱着眉回头看李承平,却看见一张天真又胆怯的脸,如同受惊的兔子。
他柔声道:“为什么不穿衣服?”
承平瘪了嘴,低头不语,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好了好了,没有在骂你。”景韬半蹲下身,对她道:“上来,大冷天还光着脚,会着凉的。”
承平犹豫了一下,高兴地趴在了景韬背上。
景韬将承平背回到房间后,景韬对着关窈伸手:“我来给她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