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小娘子身后随意一瞄,他就更加确认了,马车内的许多物件都是值钱货,就连角落里那座不起眼的博山炉的足底都贴了鎏金片!
这样的人,怎会跟章铎那半串钱都攒不下的穷酸鬼有亲有故?
章大郎深深嗅了一口气,浓郁的乳香充满了鼻腔,熏得他陶陶然。
他正欲凑近马车,一直骑在高头马上、面容隐于昏暗的少年悄然落地,挡在了他的面前。
香烛的光在一瞬间便映亮了少年的脸。
章大郎的目光在他面上一落,眼前便忽地晃出了一片流光溢彩。这让他想起了初初记事时第一次在上元见到河东陆氏燃起的灯楼。在那片琉璃瓦辉映出的彩光下,四周的一切都会尽数变得模糊。
“伯父?”
章大郎还未从小郎君世间少见的样貌中回过神,小娘子却已经在少年的搀扶中下了马车,此时刚松开少年的手。
听到章大郎下意识”啊?“的回应,她向着他福了福:“我近日眼睛生了疾,只能见到些许光亮。今日实在昏暗,我便让她们将灯烛大点,要身边灯火通明才能心安,不知有没有撞了这儿祭奠的忌讳,还请伯父包涵。”
金冠上凤目镶嵌的朱红宝石随着她的垂首而熠熠发光。
章大郎闻言,立马便说了”无碍“,随后就迎小娘子进了家宅门。
进屋前的路上,因有着一肚子的疑问,他也试过挤到近处,以主人姿态亲自为小娘子引路,让两人之间能热络些。但那少年始终护在她的身边,清且轻地向她说着前面的路,小娘子听了,便坚定不移地信着他前行,两人身体上分明没有半分碰触,可却让人觉得自然而然又亲密无比。章大郎迟疑着试了几次,竟怎么都无法插上话,一腔子的热情全没了地方用。
但他也没气馁。
小娘子落榻后不久,便似是手冷般地合起手指,指尖对合着搓了搓。
那举动极不显眼,却叫章大郎看出来了,他正扬起头要使唤下人拿个暖炉来,跪坐在小娘子斜后方的少年却就已经接过了一旁婢女提着的小铜盒子。
章大郎这才发现,那盒子里正烧着上好的炭,本就能做个暖炉使。
他正感叹着,却见少年并没有将它递到小娘子的手上,而是放在了她的跟前,然后徐徐地、雅致极了地取走盒盖,将一整片水头极佳的玉片放到炭上,再往上放一颗香丸,用那烤炙出来的绵柔香意为小娘子烘手。
少年做了这样多的事,却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使这屋子愈发静谧平和,叫章大郎更加不知该何时打破这片安宁了。
可紧接着,心中正百般合计着的章大郎猛地睁大了眼睛。因为不过转瞬之间、那碳火的热刚刚透过白玉蒸到香丸,那香丸的香气便如狂涨的浪潮般剧烈涌起、气势惊人地淹没了整间屋子!
奇异又芬郁,一下就将满屋的乳香气味完全盖了过去!
“这是什么香?气味竟玄妙至此?”
章大郎头脑一热,当即就问了出来。
小娘子没出声,而是向着少年所在的方向偏了偏头。
周身浸着静意的少年便答道:“是用阿末香合了沉香所制。”
小娘子一下便面露了恍然。
“是我们在来河东的路上打发时间做的那个?你是不是还加冰片灌了几支香烛?”
听到少年答“是”,她露出笑靥,对着章大郎道:“您瞧,我竟将这件事给忘了。有现成的、由它做的香烛在,自然该先用它。我马上叫人回去拿,用它为老夫人上香。”
章大郎的呼吸都变得发烫了。
他虽没闻过阿末香火蒸后的气味,却常听一个供给他香料的贩子因曾得到过一块沙粒大小的阿末香而吹嘘不已。
不止是那个香贩,每一个香料贩子都称此香极为难得、因此价值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