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麻麻一两百米,离近了一看,哎呦,还是蛇形排的!
修道院有足球场那么长,气势恢宏,象牙白的墙壁上锈色斑驳,立面矫饰不多,唯有窗口处的浮雕精巧绝伦,像洛丽塔袖口恰如其分的蕾丝花纹。
“要去排队吗?”于磐问。
头顶烈日炎炎,李朝闻看这么多人就眼晕,他用力压着鸭舌帽檐,对于磐说:“你在门口讲解一下算了。”
镜头里的于磐摘下墨镜,顶着阳光,单手拂过这座曼努埃尔建筑的理石墙:“18世纪里斯本发生了一场大地震,整个城区毁于一旦,这座修道院却屹立不倒。”
“它是为了纪念达·伽马凯旋而建的,现在这位航海家长眠在这里。”
对面的摄影师小李放下机器:“等等,达伽马的墓在这?”
“是啊。”
“那我们去排队吧!”李朝闻俏皮地吐吐舌头:“我爸还说要给他献花呢。”
他俩走进队伍的铁栏杆,于磐接到了来自台湾的电话。
“阿嬷。”他咧开嘴傻笑,大声打着招呼。
“哦,这个是…是昨天刚刚买的啦。”于磐不好意思地拽了拽花衬衫,阿嬷早就说年轻人该穿新鲜的颜色,他从没听过。
“你怎么啦?”
他注意到阿嬷穿着蓝白条纹的衣服,背景是一片很现代的白墙,她不在老家的宅子,在台北的医院。
于磐的心唰地悬起来。
“肺不好喔?”
她的肺一直有肺气肿,现在八十岁了,每况愈下是可以预见的事。
李朝闻看他忧心忡忡地挤着眼角,想牵个手,又怕镜头能照到,还没触到就要缩回去,于磐看在眼里,立马换了个角度拿手机,捏紧爱人的掌心。
阿嬷说话含糊不清,但大概就是要他回来见最后一面的意思。
于磐无力地吐气道:“哎呀不要这么说啦!”
其实于磐早在离开的时候就想过,唯一能让他回到台湾的事情,恐怕就是她的死亡。
李朝闻感觉到手心处的汗湿,而且于磐不自觉地,把人攥得有些疼。
因为视频的对面换了人。
他的语调变硬,目光也黯淡下去:“我不明白,我对你究竟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小李侧着往屏幕上一瞥,于冠良的形象和他想象中截然不同:他浓眉大眼,一张棱角分明的方脸,年轻时一定更英俊,虽然李朝闻不愿意这么想,但于磐和他很像。
“为什么非要让我回去?”于磐很恨地问。
于冠良跟老李不一样,他急了也不会骂人,他只会静悄悄地扼住别人的咽喉,直到人臣服在他脚下:“你不要后悔。”
于磐看见他的脸就反胃,果断挂掉了电话,葡萄牙的太阳暴烈得像抽在人身上的鞭子,他被晒得火辣辣地疼,不过也好,它提醒着他身在何处。
李朝闻沉默不语,他们现在有了默契,他不说,他是不会问的。
于磐主动说道:“我跟书语聊过,为什么他愈来愈想逼我回台湾,书语说,他看我过得太好,看不惯。”
排了一个小时长队,两人表面上说说笑笑,但于磐的眉心一直紧绷着,李朝闻看在眼里。
修道院内有座圆形的花苑,拱券伴着太阳花一样的装饰,阳光从缝隙里透进来,这里的一砖一瓦,都蒙着一层朦胧的沧桑感。
达伽马的棺椁在左侧入口,侧面精雕细刻着葡萄牙旗帜和植物花纹,其上有座惟妙惟肖的卧像,双手合十,安眠亦在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