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这几个蚕茧,被一位经验老道的师父拿来织布,他按深浅细细地织了起来,成品一问世,便惊艳世人,那渐变的颜色,真如微雨时的青天,苍翠而不俗,见之便难忘。
爷爷花了大价钱拍下了这匹天价的浮云绸,世间再也找不出第二匹。
苏清蓉的脑子空了一会儿,藏在寝衣袖子下面的玉手紧紧地掐着另一只手腕,直到掐红了也不罢休。
过了好一会儿,她咬了咬下唇,低声说道:“去把我的那件流云牡丹裙拿出来。”
“姑娘,那裙子过于繁琐,虽说是好看,但走起路来却不便,今日人多,我怕……”
“叫你去你就去,别磨蹭了。”
苏清蓉催促道。
她这衣柜里,要说贵,便只有这流云牡丹裙是最贵的。料子选用的是最好的一批蜀锦,刺绣用的是双面绣,难得的是做它的绣娘曾是宫中的,被称为天下第一的手艺,这是她的封山之作。
不过,这流云牡丹裙,好看归好看,但这粉嫩的颜色却一点儿也不符合苏清蓉清冷高雅的气质,她当时看中这衣裳的价值,缠着母亲花了大价钱买下来,可买回来之后,才发现并不适合自己,竟一次也没有穿过。
若不是为了不被那微雨海棠比下去,她也不至于要穿这件。
苏清玖打扮得当,笑着去拉小茉,一到门前,恰好又遇见了前来等候的苏清蕴,三人说了几句玩笑。
“今早那小钱追到贼没有?”
“没有!”小茉很认真地道:“我跟去看了,小钱哥哥把吃奶的力气都那出来了,但还是没跑过那贼。”
小茉皱着眉头,瓮声瓮气的话,把苏清蕴给逗笑了,她掩面道:“别是他早起还未睡醒,看迷了眼吧!”
“不是的!”小茉嘟起嘴说:“小钱哥哥说,他当时洗过脸了,精神头正好,眼神也不会错的,真的有贼,在……在青芝姐姐院门前跟丢的。”
苏清蕴又笑了。
“五姑娘也想去百花会,一大早就起来了,听说你不带她去,正跟丫鬟婆子们闹呢,那贼别处不去,偏要去哪里,还真叫小钱被五姑娘的婆子丫鬟们绊住了。”雪霁笑着说道。
“三姑娘,便只差大姑娘没来了,小钱那边的车马也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
“嗯!”苏清玖点了点头,叫人去催一催。
谁知派去的人还没走远,便见那月门里,一个粉色仙子,在月秀的搀扶下,正缓缓地莲步走来。
苏清蓉穿着繁复的百花裙,一袭娇柔的粉色,配着富贵的牡丹与蝴蝶,再搭配着一个双环髻,头上戴着时兴的绒花牡丹钗,倒真是绝了。
唯一叫人觉得不太合适的便是,苏清蓉长得又高又瘦的,脸颊瘦削,颇有清冷之美。
而这一身,却显然更适合脸颊上带点儿婴儿肥的娇柔少女。
苏清玖看着苏清蓉,觉得诧异,反之亦然。
苏清蓉看见苏清玖,又何尝不诧异呢?
什么名贵的微雨海棠裙?
苏清玖穿着的,不过是最寻常不过的一天素白色襦裙,裙子上倒是绣了一些墨色的兰花,头上也只插了一直墨玉兰花的发簪。
一身素净之中,带着几丝英气逼人。
苏清蓉傻站在哪里,此时想要回去更换,显然是来不及了。
她也拉不下脸来。
不一会儿,母亲张氏,和伯母柳氏,以及李氏等人也纷纷来了。
小钱准备了三辆马车。
母亲张氏和柳氏一辆,苏清玖与苏清蓉一辆,而小茉则跟着苏清蕴。
准备停当后,每辆车上又配了三个小厮随性保护,两个丫鬟负责伺候,又准备了各种各样的祭品,钱财等等,这才准备出发去了。
一声令下,马车缓缓地动了,车轮压着路面,风铃摇晃出动人旋律。
大门口,追出来一个小女孩,大声喊道:“等等,等等~”
声音却被后头跟来的嬷嬷紧紧地捂住。
“我要去,我要去!”苏清芝大哭大闹,没人能制止得了,也没人去搭理她,只有她身边的奶娘,乃是小金氏从对面府上带过来的忠仆,一心拦着苏清芝,小声唠叨着:“小祖宗,您就听话些吧。姨娘还在屋子里关着呢!您若是都不救姨娘,日后她可真的没有指望了。”
苏清芝却还是小孩子习性,哭着闹着,压根也不理睬,只是想着自己今日能不能去百花会。
马车慢慢地驶出了视线,清晨的阳光升起,一片耀眼的明亮从东边那片丛林里蔓延,直到溢出了眼睛。
苏清芝终于不再闹了。
因为再闹也已经没有用了。
以前,不管是什么事情,只要她哭,她闹,母亲总会满足她,就算母亲不依,奶奶也总会给她做主的,她最后总是能得偿所愿。
可是,今日要从起床闹到了现在。
那马车还是绝情地消失在她眼前,没有一个人回应她,就连母亲都闭着眼睛待在屋子里,没有出来。
小小的那双眸子里,此刻充满了怨恨,用那恶毒而冰冷的眼神,扫过了每一个人。
就连奶娘林嬷嬷都打了个哆嗦,觉得自家姑娘今日格外陌生。
却说那马车一路上晃晃悠悠地走着。
大街上,车如流水马如龙,都奔着同一个方向而去,一路上,属实是热闹极了。
马车内,苏清玖与苏清蓉大眼瞪着小眼。
苏清蓉正生着气呢,总是时不时地打量着苏清玖,眼神里充满防备。
她纳闷着,为何她穿了那微雨海棠,却又临时换了衣裳,难不成是有心算计她么?
苏清蓉心中正胡乱地想着,突然,耳边却有声音传来。
是苏清玖,她小声道:“大姐姐,今日这一身,并不适合你!或许你那件月白莲花的更适合你的气质。”
苏清蓉立马蹙起眉头,整张脸都沉了下来,立马回道:“你懂什么?我有什么衣服是不适合的?穿不得的?”
“……”
她像一只充满防备的猫,随时准备着炸毛,用锋利地爪子防御一切不管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行动。
苏清玖也只有无奈,既然没办法说服,她只能任由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