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那一番临危不乱,加上现下的大展风采,皆是令人钦佩,更与男子不遑多让了。
这番言辞,在苏清蓉看来,却如鲠在喉,不大痛快。
分明是喜欢她的男子,竟也被苏清玖深深的吸引着,自小她就被说事事比不过她,如今还是如此,不免拈酸地说了上面那席话。
话音落下,却见钟宇深深地凝视着她,眼神好似是见到了什么陌生的东西。
那种疏离而怀疑的眼神让她心下一惊。苏清蓉可不是蠢人,自是明白那眼神中的内涵,忙改口说道:“我是说,三妹妹自小就精通算术,会管家,又有一些功夫在身上,确实是难得。不过,女子毕竟是女子,可以偶尔出阁一些,却终究难与日月争辉,百步穿杨,她做不到的,平白丢了苏家的脸。”
“苏姑娘,可你也是女子。”
“我……”苏清蓉原想辩驳自己的不同,细一想,女子无才便是德,自古皆是这样,像苏清玖那样的怪胎,自己何必去学呢?“我是女子,自然有我擅长于不擅长之事,与三妹并不相同。”
“那苏姑娘可擅长爬树?”钟宇盯着她水汪汪的眼睛,认真地问道。
苏清蓉蹙眉疑惑,这般粗鲁的事情,她怎么可能会擅长呢?她摇摇头,又道:“我擅长写诗、作画、弹琴、下棋,公子若是有兴致,我们可以去弈棋。”
钟宇哪里会有心情弈棋,他的双腿像是灌铅了似的钉在地上,心中满是不可置信。
不擅爬树,这还是那个女子吗?那个在钟府后院里,带着他爬树逃离,带着他离开家族的束缚,奔向梦想的女子吗?
他是不是弄错了?
那素衣仙子,根本就是弄了个假名字来骗他的。
钟宇那颗刚刚萌发的春心直愣愣地被泼了一盆冷水,以极快的速度偃旗息鼓了。
他颓丧这脑袋,已经没了继续交谈的心情。
苏清蓉自觉莫名其妙,方才还其乐融融的气氛,突然变得古怪起来。
这时,那梭子般的场地里,忽然爆发出喧天锣鼓般的欢呼声。
“做到了,她竟然真的做到了!”
“太不可思议了。一个女子,竟然能做到百步穿杨!”
苏清蕴和苏清茉激动地抱住苏清玖,不住地道:“阿姐,你太厉害了吧!”
“小玖,你真厉害!”
苏清玖淡淡地笑着,那一汪古井般的黑色眸子,此时荡起一些涟漪,她迎着阳光,一点朱唇勾勒出美丽的弧度。
小茉的脑袋才到她的腰部,她很不吝惜地用双手招呼,三个人其乐融融。
老板也一脸不可置信,不过,愿赌服输,他倒是大方的牵出了那匹小马驹。
那马驹毛色极佳,踏着雪白的蹄子,骄傲地走了过来,它那白色的脑袋一歪,给众人展现一个傲娇的眼神。
苏清玖接过了缰绳,从头上拔下一根极品的和田玉莲花发钗递给老板,笑着道:“坏了你的生意,实在抱歉,我不能白拿你的彩头,权且拿着只簪子换了吧!”
摊主连连感谢,那只玉簪,一看便是极品,足以抵过马驹的价值了。
“她原本不会射箭,先前的十箭只是为了熟悉弓箭,以及力道的掌握。主子,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来了?”
戴着帷帽的男子并没有回答,目光转向了靶场的方向,似乎是察觉了他的目光,那边还在庆祝的少女也迎面看过来。
这一下,云淡风轻的黑衣男子也有一刻的失神,然后迅速的转开了目光。
“小马驹给你,二姐,我好像看到一个熟人,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来。”
苏清玖一脸凝重地找了过来。
她从青石板大街的人群中走过,跨过一排硕果累累的紫叶李,又到了一片绿草坪前,远远瞧见古朴的城楼,那黑衣男子,正大步踱出城门而去。
苏清玖激动地朝他狂奔过去。
“南……”一想到那个名字名气太大,她又咽了回去,改口喊道:“南先生,留步。”
黑衣男子停了一下,但很快又继续往前走去。
苏清玖无奈,只能飞奔着跑去。
“这姑娘,可真是个疯丫头,刚赢了百步穿杨,又去追男人了。我们金陵城,可多少年都没出这么奇怪的女子了。”行人指指点点,将她视为异类。
苏清玖却是充耳不闻,只顾着气喘吁吁地追到了长堤上。
两边的芙蓉花开得正好,黑衣男子从那月洞拱桥上走过,像是被一片热烈的莲花簇拥着。
苏清玖飞奔过去,素色的裙摆留下一片迤逦弧度,飘逸的长发随风而舞,少女面容娇俏,行动却迅捷如风。
大抵她想做的事情,是无人能挡的。
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个夜晚,她说的那番话,不管你同不同意,我要做的事情,便会努力去做。
不管别人如何说,不管世人如何看,不管有没有人支持,有没有人喝彩,只要是她想做的,她就要去做。
他在那万花丛中的是拱桥上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去。
那风一般的身影堪堪停在他面前。
见他转身,少女的脸上立马流露出惊喜的神情,那眼波,竟比两旁玄武湖的湖水更加明艳几分。
大抵,这个撞入眼中的明艳笑容,他再未见过第二个了。
也不知道他的心湖是否应这个眼神的撞入而泛起几圈涟漪。
微风吹动着他黑色的纱帘,隐约可见那张银色面具。
苏清玖的欣喜是藏不住的,自从那日分别之后,她日日都在担心着他的伤势,深怕因为她的缘故,无辜让南斋先生这样的大才之人留下什么病症来。
他那张天妒红颜的脸,已经足够叫人可怜同情了。
也不知是怎么了,方才看到他的刹那,她就不顾一切地追上来了,可真的看到他停步转身,她又一时想不到要说什么,憨憨地笑了笑,挠了挠脑袋,憋了半晌,只憋出一句:“你还好吗?”
“我很好!姑娘可有什么事情?”语气冷漠而疏离,好似与她并不相熟。
可那日,他们分明患难与共了啊!
苏清玖那心头好似被人浇了一盆冷水,脸上的笑容也慢慢地收敛了起来。
这就好似你看到一块冰,努力用手的温度去唔化它,好不容易化开了一大半,就因为走开了一会儿,冰块又恢复原样了。
此时,她心中那种悸动与激情,一瞬间都被浇灭,顿时失落了起来。
“没什么事!”
她像是一朵焉了的海棠,顿时失去许多的鲜活。
面前的罪魁祸首却并不自知,还更气人地说道:“既然没什么事情,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