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既如此,便回去吧!”
来时划了两艘小船,燕承瑜与南斋初见,一见如故,自然是同乘一舟,燕承璋从旁作陪,苏清玖正想要退下,却听到一道如冷泉般的声音道:“你也留下吧!”
于是强行被留在了这条舟山。
阿明与周牧在外边划船,苏清玖百无聊赖地嗑着瓜子。
“如今这朝堂局势,先生如何看?”燕承瑜虚心问道。
南斋轻轻地呷了一口上好的茶水,小舟虽然动荡,但他坐的端庄,手上的茶水一滴也不曾被晃动出去,他张口便笑道:“如今国富民强,朝堂清明,正是大好时候。”
燕承瑜听出语气中的保留,佯怒道:“先生这般说,便是看不起孤了!”换了自称,有些以势压人的味道。
南斋依旧气定神闲,轻抿了一口茶水,笑道:“既然殿下要我说,我便说了,若是不合殿下的意,还请殿下宽恕才是。”
“那是自然,先生畅所欲言。”
“如今朝堂之上,有三股力量。”说着,他将桌上的杯盏分置在三个方向上,一个是白瓷盏,放在太子殿下的面前,一个是红玉琉璃盏,放在苏清玖面前,还有一个鎏金白玉盏,放在自己面前。
他缓缓道:“殿下母族乃是名冠天下的大儒王先生,先生素有清名,朝中多有门生,皇后娘娘亦是贤良,这个势力,似有若无,靠的是王先生的威望,与娘娘和殿下的贤名。他们心中支持殿下,却不会明着帮助殿下。”
这话可算是说到了燕承瑜的心坎上,他却的不是名声与威望,缺的是能实际帮他做事的人。
所谓作茧自缚便是如此,郕王可以找人诬陷、诽谤、违法乱纪,但他不行,若是去找那些支持他的官员,他的贤名便会瞬间幻灭。
可若是不做这些,什么时候被人诬陷都不知道。
“那另外两只呢?”
南斋指着红色琉璃茶盏道:“这一只,红艳如火,便是七殿下了。李妃宠冠后宫,行的乃是诡道。郕王殿下更爱网罗朝中的蝇营狗苟之流,形成一个实质的团体。宫中有李妃的枕边风吹着,宫外有无数的西北军撑腰,一时风头比殿下还盛。”
“那这一只呢?”燕承瑜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南斋依旧是慢条斯理,指着面前那只鎏金白玉盏道:“黑白相争,往往容易让人忘记,还有一个执棋人,陛下虽是天下之主,在这权力场上,也并不能置身于外,这一只便是朝中那些未曾站队,只忠诚于陛下之人。”
“既如此!先生可有什么好计策?”燕承瑜着急地询问道。
他身为太子,却处处要受六弟郕王的气,早就受够了。
只见南斋将白玉盏拿出了桌子外,将红色琉璃盏和白瓷盏相碰,问:“这两者相碰,谁先碎?”
琉璃与瓷器都是易碎之物,燕承瑜道:“大抵是要同归于尽的。”
南斋笑了,将白瓷盏拿出,又把白玉盏放了上去,问:“这两者相碰,又是谁先碎?”
“自然是琉璃盏!”玉石坚硬,可比琉璃可靠多了。
燕承瑜恍然大悟,“哦,先生的意思是,让父皇和七弟……”
这固然是个好主意,但是他细一想,又是摇头道:“七弟的对手是我,绝不会去挑战父皇的权威的!”
“郕王殿下固然不会主动挑起陛下的不满,但是,若陛下能知道他的一些言行,比如他勾结前朝余孽,囤积军队。陛下一代雄主,可能容得了他?”
“自然是不能!可是,七弟不会做这等蠢事。”
“他能不能做,还不是要看殿下您的本事!”燕承瑜恍然,这才明白了过来,于是大喜道:“先生果然是大才,这番有先生助阵,必定能手到擒来。”
真能忽悠!苏清玖心中暗自这般想着,偷偷看了一眼南斋,只见他露出一半俊朗的容色,正是眉目如画,丰神俊朗,一派潇洒气度,苏清玖一时间心跳失了半拍,又低了头去,暗道美色误国。
这日,南斋便同他们一行人一同回到了苏宅。
如今苏宅里来了几位大人物,苏清玖不敢有半点掉以轻心,府中的人都是安排确认过的,除了紫竹馆中有几个大房的人没有筛查之外,其他一律都是严格排查过的。
几个人所居住的雅苑十分僻静,从北角门进来,便直接瞧见了那院子,极少遇见人。
所谓接风洗尘宴,也只是自己暗自里摆上了一桌,关起门来吃罢了。
这第一餐,苏清玖亲自下了厨,做了一桌子的好菜,一行人吃得甚好,就连一向养尊处优的太子殿下都贪杯多喝了一些。
苏清玖叫人服侍他们睡下,自己也是半醉半醒地,跌跌撞撞走上雅苑的小石桥,往院子外去。
呼~地一下,后面有阵风飘来。
她抬眼一瞧,却是南斋已经站在了她面前,石桥本就窄,他一人将去路都封住了,苏清玖进退而不得。
她忽然壮了胆子,蹙眉道:“你做什么?我可不曾得罪了你!”
“你自然不曾得罪我。”面前的黑衣男子轻叹一声,“今夜,月色甚好,我想找人陪我赏月。”
他似乎不喜欢听人拒绝,拉着她便施展轻功,落在了附近一处屋檐上。
苏清玖醉意深深,全身都倚靠在南斋身上,迷迷糊糊地道:“你今晚好像不大开心?”
“没有!”那声音如古井般并无波澜。
身侧的这个男人,更多的时候都像是没有情绪的一块坚冰,极少能够感知到他的喜怒哀乐。
苏清玖不太爱与这样的人聊天,总觉得自己的世界已经完全暴露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而对于南斋,她却是一无所知的。
奇怪的是,今晚的他,似乎格外多情,竟与她讲起了一些往事。
他说,他原本出身在一个极为显赫富裕的家族里,父亲母亲虽没有什么大成就,但生在富贵之家,他们却极有同情心,一生事业便是救助灾民,帮助他们摆脱贫困,走向富足的生活。
可是,后来,一场灾祸降临,他们家满门抄斩,甚至株连九族。
他成为了唯一的一个幸存者。
母亲临死之前的唯一愿望,是希望他平平安安的,可是,他隐居了很多年,却只以为,庸碌的平安不如轰轰烈烈的一次搏杀,即便是死了,也并无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