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州府邸正厅灯火通明,穿着浅色罗裙的丫鬟们抬着餐盘进进出出,行走间群裾上薄纱轻动,却一点响动都不露。
流韵坐在席下素手轻拨着琴弦,她抬眼向上方看去,只见几位衣饰华贵的大人拿着酒杯推来推去,举手间发出些谈笑声。座上的宾客大多头发都花白了,想来也是,能被贺秦宴请来陪酒的自然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可偏偏,坐在尊客位上的黑衣青年身姿挺拔,行为举止较贺秦之人自有一分少年人的朝气潇洒。
虽两人间有一段距离,她不太能看清青年的脸,但流韵心中猜想这般身姿面容定不会差。
不知为何,流韵突然想起刚刚在贺府前面纵马而过的少年。
流韵看着那人绣着黑金暗纹的衣摆,心想应便是他吧。流韵轻轻挑了根弦。
流韵规规矩矩地坐在下方弹琴奏乐,芊芊细腻的手指不断地在琴弦上拨挑轮转。
她听着上方的动静,今夜的宴席似乎是为那青年接风洗尘的。流韵听那些人称青年为“小王爷”。
“小王爷。”流韵心中想着,经过当年的夺嫡之乱,如今能被成为王爷的也只有当今一母同胞的弟弟定北王凌玄了。
席上的客人真只当今夜是个散宴,不谈正事,只聊些风花雪月。
他们谈起了江都的风情。
江都位于南北水运交汇之地,自古便十分繁华,且其又临海,当今圣上登基后废除海禁之令,无数外夷番人涌入江都。此时的江都既兼具南北之美,又带有异域风情,更是荣华。
他们谈起那些飘摇过来的洋人带来的新奇玩意,也谈那些肤白如玉,面容姣好的西域美女。
流韵听到此,心中突然一紧,手中的弦乐也乱了一拍,只庆幸坐上的大人似乎心意都不在此。只那黑衣青年轻微扭头看了她一眼,正巧流韵抬头看去,两人目光突然猝然相对,又转瞬离去。
流韵不敢久视,惊慌地低下头却恰好错过了青年蓦然失神的瞬间。
凌玄拿着酒杯的手一顿,转过头来心中还满是那双小鹿般惊慌的眼瞳,如江南春水,波光粼粼,似乎不经意的一动,便会流出眼眶。
他觉得自己心中似被春风拂过,心池微动,倒映出了那人柔弱的身姿。
“若说江都风情啊……”座上一大腹便便的花白头发的老头子突然声调一变,挤着眼角笑道,“那就不得不提那醉生楼了!”
上面那些道貌岸然的官员商贾们似乎一下子便放下了挡子,齐齐笑了出来。
流韵听此,霎时间脑海中有千百个念头闪过,但最终她还是接着低头弹着乐,只微微颤抖的手暴露了她的心情。
“欸,说起这事来。”贺秦突然一打手,笑着同客座上的青年道:“下官这次专门请了醉生楼的流韵姑娘来给小王爷接风洗尘呢!”
“这流韵姑娘琴艺可称江都一绝呢!”
流韵见贺秦话引到自己,心中知晓今夜定不能安稳了。她微微颤抖着身子站起来顿首,向知府他们行礼。
她微微蹲着,眼帘向下看去,只能看见他们的做工精巧的衣摆。这一次,她看清了凌玄的衣摆,上面是暗金色丝线修得麒麟。
“嗯,琴弹得不错。”清冽低沉,似同冰山刚融的流水涌入山间洞穴,携着清冷气息的溪流拍上岩壁,发出的低沉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