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昭仪只是困惑,却并未思虑太多。只以为是皇后宽厚仁慈,原谅她一时口快而已。岳修仪却低垂着眼,与她手背相合的手心微汗。
有年纪尚小的小皇子嘟囔道:“喜蛛、蛛,蛛蛛,红、红的。”说着便伸手要去够那托着喜蛛的宫人的衣服,幸得被身边照料的嬷嬷拉住,哄劝了几句才满不情愿作罢,拿着蜜饯果子尝。
范皇后轻笑两声:“允儿这样活泼好动,以后定是习武之才。听说那日柔荑还带着他一块儿胡闹,想去闹闹太子,结果当时太子正在习剑,两个孩子闹没闹着,倒是差点被吓哭了。”
苓嫔掐了掐指头,有些紧张地挤了个笑脸,说了几句佳节好景之类无用的话,便告着去外面吹吹风,皇后一允,她立刻趁人不注意时把小男孩拉到花台后面,在屁股上狠狠打了两下,兀自低语道:“话都说不利索,你倒是会瞎跑瞎跳了。太子殿下那是天降的贵人,你就是天降的吃货。”
无人的鹅卵石小道上传来苓嫔低低的叱骂:“是哪个没长眼的不将皇子看好……”
被修剪得圆润漂亮的淡茜红指甲沿着椅扶手上的木纹摩挲,描绘着那些涡漩的形状。淑妃微微侧身,不紧不慢道:“可不是吗,太子繁忙。既要灵修,又要为圣上分忧,劳心劳神,实在辛苦。若说是少年心性也罢,可太子年近及冠,回到青宫的时日却屈指可数。太子不居青宫处理政事,反倒醉心灵修之事,前朝何来此例。”
众宫妃均是一愣,太子自年少便出宫修灵,少返青宫,群臣对此颇有微词。但无论如何,这些话都不该从一个淑妃的口中听到。
芸美人手一滑,手里正握着的九尾针便落到了地上,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清响,对上淑妃的眼神,神色中更是带上些许慌张。
始终未如何说话的张贵妃的动作一顿,眼神流转,平淡道:“太子乃国之栋梁,勤学谦恭,聪颖仁厚,行事端方严谨,广受朝臣赞誉,是众皇子皇女之榜样。崇道修心,方才能戒骄戒躁、修养品行。”
杨淑妃眼神一敛,有些不悦。戒骄戒躁?这是在讽刺她心性浮躁不成。她是勋贵出身,父辈们全凭军功一步步封官进爵。而到她这一辈,子弟们大多资质平平,出息的不过她一两个侄儿,家族已然显出颓势。但她性格高傲,平日并不十分让人,又得了凌王这样一个受帝宠的好儿子,气焰的确要嚣张些。
可还未待她说些什么,张贵妃便又道:“况且自古后宫不干政事,淑妃可是僭越了?”这“僭越”二字她念得极缓,却更加了三分不饶人的气度,生生堵住杨淑妃欲再辩的路。
杨淑妃捏了捏袖子,淡茜红的漂亮指甲陷入掌心,将方才握着的一枚蜜饯果子捏得声声脆响,掌心落下几分黏腻。
众宫妃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却各有思量,甚至有资历尚浅的,想要从皇后的脸色上读出些什么来,但可惜他们注定要失望了。
就如同官窑中一方烧得极佳的瓷瓶,无论从颜色还是形制上都挑不出半点错。范皇后脸上带着浅笑,一副倾听的模样。这样的表情和作态若是放在别人脸上,或许会让人觉得有些作伪,但众人却对此习以为常,就好像她天生便该是那般模样,沉静大方,柔善慈和。
范皇后轻抿了口手中的香茗,仿若不经意道:“淮王将娶正妃,亲迎之日正值中秋,月盈圆满,是个好日子。忠勇侯世代忠烈,出将才。那白初在帝都颇有才名,又是忠勇侯府上的嫡长女。她与淮王情意相投,这倒的确是桩好婚事。皇帝看重此事,年前便开始操办,如今婚期渐近,淑妃可要系心于此,万不得出纰漏。”
杨淑妃用宫人递上的手巾擦了擦手心,眼底尚有几分不甘,阴阳怪气道:“臣妾自当谨慎筹备,淮王毕竟是我亲自教养,知道礼数,日后断不会怠慢新妇。倒是今日……怎么不见十七公主,莫非也和六公主一样身子不爽,我昨日见她倒是好好的。”